□高绪丽
逛书店,贵在一个“逛”字。但逛书店不同于逛菜市场,逛菜市场可以尽情吆喝,可以大声讨价还价,逛书店则适宜安静,要多看、少言或者噤声。逛书店,当你不知道要挑选什么书籍来读时,可以直奔摆放获奖书籍的区域,毕竟获奖的作品各有千秋,你不去读,就不会知道,哪本书里的哪一段话会在你的心中溅起涟漪,继而扎下细小的根。
我读初中的时候,镇上距离学校一个红绿灯的地方有个小书店,书店只有成人的五六步宽,还横着大半人高的玻璃柜台。开书店的老人家,有一张松树皮似的脸,不苟言笑。即便这样,书店里逢周末常常是人挤人。要看什么书,只能用手指隔着玻璃指着书的位置,赔着笑脸说:“爷爷,我想看那本书。”老人弯下腰,把书拿出来递给我。我像捧着失而复得的宝贝,心生欢喜。
“所有随风而逝的都属于昨天,所有历经风雨留下来的才是面向未来。”当年,就是在那家窄小的书店里,我第一次读到了玛格丽特·米切尔的《飘》,读到了面对现实不畏艰难的主人公思嘉。读到喜欢的句子,我把它偷偷记在心里,回家后再默写在日记本上。那个日记本陪伴了我许多年。
长大后,每天忙忙碌碌,常常脚不停歇,看似得到了想要的,其实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唯有自己知道,心里有一处始终是空的。每隔一段日子,我会让自己慢下来,回趟乡下的老家。看着太阳慢慢西移,看着它调皮地在天边打翻橘红色的颜料,然后悉数掉进地平线里;捡一片落叶,看它干枯的脉络凸起,想起姥姥手背上那失掉弹性的皮肤下面的血管,好像一条冬眠的小蛇,身子长长,弯弯扭扭;牛儿自由自在地在河那边吃草,轻盈的芦荻花在每个有霜落的清晨,伴着村里的袅袅炊烟一起醒来。日子也许从来不是期许的模样,却仍旧不离不弃,在每个有梦的午夜,上演它真实的样子。
不回老家的周末,我就待在书店里。去的次数多了,也开始留意那些常去逛书店的人。
他的穿着实在不敢恭维。一件褪了色的藏青色棉大衣,领口与衣袖有明显的油渍。他倚着书架盘腿坐在地上,一手擎着厚厚的书,就差把脸贴上去,他的另一只手拿着放大镜,一行一行,读得很认真的样子。他的脸瘦削,脸上的褶皱里有灰,像在家生完炉子才出来的,整个脸灰蒙蒙的。我第一次见他,是在书架的过道里。那天,我想去找东野圭吾的一本小说,在放外国文学的书架前,见他坐在地上,捧着书看得津津有味。我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书,出来时又经过他的身边,他依旧沉浸在书的内容里。我看见,他手里捧着的正是东野圭吾的《梦幻花》。或许是察觉有人在他的面前停留,他抬起头,我向他晃晃自己手里的《梦幻花》,他低下头看看他手里的封皮,再抬头,我们相视一笑。在书店里打招呼,无需多言,手里的书,亮明了一切。
周末逛书店,多是家长带孩子去。小的有三四岁,在书店的三楼,看的是绘本。再大些的孩子,在四楼,有专门的读书区域,很安静。有孩子的地方,都有家长陪同,有的家长捧着手机坐在一旁,更多的家长拿着自己喜欢看的书坐在孩子身边。我见过一位爸爸陪读,他自始至终沉浸在书里,孩子在旁边一页一页也读得很认真。我经过那位爸爸的身边,看到他读的是《资治通鉴》。
相伴到老,依旧能有一个共同的爱好,一起去做喜欢的事情,恐怕是对“白首不相离”最好的注解。在书店二楼,我经常见到一对年过花甲的老人。两人戴着老花镜,并排坐在一起,老太太的身旁,放着一根拐杖。他们各捧着一本书,静静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有人从旁边匆匆而过,他们不为所动。许是看得久了,老太太把书合上,老先生起身,拿起两本书,把书送回书架,返回来,搀扶起老太太,然后一起走下电梯。
在书店里读书和买书回家读,完全是不同的心境。在书店里,目之所及,会看到形形色色的人在书籍面前呈现出来的虔诚与尊重。这里没有尊卑贵贱,在书籍面前,人人平等。在书店里,仿佛进入一个隔绝的世界,你可以做两件事,要么读书,要么揣摩读书人的故事。总之,都与书有关,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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