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昏侯墓出土的青铜雁鱼灯。
□孙晓明 孙辰龙
海昏侯墓葬出了啥
海昏侯刘贺是汉武帝的孙子,其父刘髆是汉武帝和其宠妃李夫人之子。天汉四年(前97年),刘髆被封为昌邑(现山东菏泽巨野)王,成为西汉第一位昌邑王。汉武帝后元元年(前88年)正月,昌邑王刘髆去世,谥号哀王,史称昌邑哀王。刘髆死后,年仅五岁的刘贺袭爵,成为西汉第二位昌邑王,短暂称帝被罢黜后,元康三年(公元前63年),汉宣帝封故昌邑王刘贺为海昏侯,在海昏县(现江西南昌附近)建立侯国。其死后墓葬发掘出土大批国宝级珍贵文物,尽显汉代盛世巧夺天工的精湛技艺、自由大度的绝伦审美、尊师崇儒的风尚和显赫张扬的威仪。
刘贺墓西面车马坑,是一座真车马陪葬坑,乃长江以南地区首次发现。陪葬5辆独辀安车、20匹马,为汉代王侯出行等级最高的“驷马高车”。刘贺墓车马坑还出土属于军礼性质的模型乐车2辆,属于导车、从车性质的轺车6辆,及御车木俑。金车配有錞于、铙(镯)、钟等；鼓车配有建鼓和鼓槌。錞于为打击乐器,常与钲、鼓配合。铙如小钟,或许是久已失传的“镯”。古文献有先秦乐车搭配錞于、铙、鼓的记载,此为首次实物发现。2辆乐车配有实用青铜錞于、青铜铙(镯)、钟和建鼓,这种“金车”与“鼓车”搭配的西汉列侯豪华马车,尚属国内第一次实物发现。
出则锦衣玉带,身配匣里龙吟。海昏侯刘贺墓纺织物虽尽数毁坏,但数枚记载衣物的木牍,可知墓主衣着华美。而墓中数量较多的梳妆用品,反映一代王侯生前十分注重仪容仪表修饰。刘贺所用各式漆奁、佩玉、剑具,雅致奢华,尽显汉代男性贵族的仪表风尚。
华灯初上,钟磬齐奏,琴瑟和鸣,盛宴徐启,这正是海昏侯的日常。奢华王侯,食不厌精。刘贺十分注重美食和美器,追求风雅排场,炊具、食具、酒具及室内陈设灯、席镇等都颇为讲究。礼乐编钟的奏响,更是为宴席的开幕增添了庄重宏大的气息,书写出西汉盛世的华美篇章。
汉代贵族府内常蓄养一批能歌善舞及擅长乐器的艺人。刘贺墓钟、磬、琴、瑟等乐器及伎乐俑,再现西汉礼乐制度。此套纽钟14件,前13件器表均有精美鎏金纹饰,应为一套排列有序的编钟。最小纽钟,无鎏金,应系拼凑。
“人之所好”是“人之性情”的外在表现。刘贺墓出土大量乐器和伎乐木俑,还有两周古器、文房用具、简牍文献、棋盘棋谱和养生器具等,不乏雅致玩件、古朴之器,反映刘贺不但爱好奇珍异宝,喜欢舞文弄墨,恣意娱乐竞技,而且注重养生之道,兴趣涉猎颇广,展现出大汉王侯追求风雅意趣的闲情雅致。
刘贺墓出土了一方形漆盒,盒内样品经鉴定为玄参科地黄属植物的根,《神农本草经》记载地黄有“主折跌,绝筋,伤中。逐血痹,填骨髓,长肌肉”等功效,服用地黄以养生健体,与文献记载刘贺生前患有严重风湿病相符。样品辅料层含淀粉粒与蔗糖,可能是炮制该药时,为祛除臭味、利于服用而加的辅料。
汉初治国,崇黄老之学,循无为而治；汉武帝始,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自此,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成为正统思想,受到统治阶层的极大推崇,孔子在中国历史上的至尊地位由此确立。儒教一尊渐成大汉风尚,传习儒学亦成街巷热谈。侯爵领衔,赣都之地,尊孔尚礼,德主刑辅,儒风大兴,名士辈出。海昏侯墓中出土的孔子徒人图漆衣镜及大量儒家经典,就是实证。这也是目前已知最早孔子形象。
海昏侯刘贺墓的发现,揭开了海昏侯国千年神秘面纱,在刘贺墓园出土了金银器、漆木器、玉器、青铜器、铁器、陶瓷器和简牍等各类文物近2万件,五铢钱达十余吨。出土文物种类之多、数量之大、品质之精、文化之博,实属罕见。
刘贺长啥样
海昏侯刘贺葬于汉宣帝神爵三年(前59年),到开始发掘海昏侯墓的2011年,历时2070年。墓中陪葬的物品,虽然有很多还保存完好,但刘贺的尸骨,已经朽烂无存,好像只剩下了满口的牙齿。没有头骨,也就没办法复原他的脸庞和头像,这未免让人有些遗憾。
好在刘贺受封为海昏侯之前,山阳郡的太守张敞,在元康二年(前64年),向汉宣帝禀报,此前在地节四年(前66年),他曾受命查看刘贺在昌邑国故宫中的起居状况,提到了刘贺的长相。张敞描述刘贺相貌说:故王年二十六七,为人青黑色,小目,鼻末锐卑,少须眉,身体长大,疾痿,行步不便。
如此形象,看起来不大帅气。汉朝皇帝的外貌特征,很少看到像这样具体的描述。作为刘邦的子孙,从基因遗传的角度来观察,或许能够给我们提供一定的参考。司马迁在《史记》里面,对高祖刘邦的相貌,曾略有描述,其最主要的特征,乃是“隆准而龙颜,美须髯”。“准”指鼻子,“颜”是指额头,所以“隆准”就是高鼻梁,这很容易理解,至于“龙”人们无从谈起。
据《史记》记载,刘邦可以说是一个很气派的美男子形象。高祖以后,文帝、景帝和武帝,都可以千挑万选择取美女做后妃,其子其孙,理应获得更好的遗传。可刘贺这副尊容,实在有些过于猥琐。
刘贺在外在形象方面,唯一的优点是“身体长大”,可偏偏后来又患有痿症,以致“行步不便”。之后的汉哀帝也罹患与之相似的痿病,曹魏时人如淳解释说,痿就是“病两足不能相过”,唐人颜师古称其病乃“风湿不仁”,其症状包括“四支(肢)拘挛,膝痛不可屈伸”等,大致即今西医所说类风湿病的症状。尽管在出土文献中可以看到,秦朝就已经出现专治痿病的药方,但由于类风湿病至今仍难以治愈,刘贺同样也无法摆脱病痛的缠绕。
总之,就其外形而言,在刘贺身上,一点儿也看不到高祖刘邦的影子。这种情况,实在有些出人意料。假如说,刘贺登基称帝,未几倏忽之间就又被黜位为民这一番变动过于吊诡的话,那么,他的这番长相,首先就是一件足够诡异的事件。
27天的短命皇帝
元平元年(前74年),汉昭帝死而无后,权臣大将军霍光让刘贺参加并主持昭帝的葬礼,这无异于喜从天降。缺乏政治历练的刘贺按捺不住年少(其时十八九岁)的渴望和轻狂,先是“夜漏未尽一刻,以火发书”,随后日中便向长安进发,到晡时(即申时,十五时至十七时)就疾驰了135里,到了定陶,连侍从者的马都死于途中。因出发匆忙,途中不断地补采所需之物,长鸣鸡、积竹杖和抢来的美女样样都不能少。
到长安之后,在权臣霍光的拥立下,刘贺成为西汉第九位皇帝。但好景不长,史书载:“其受玺以来二十七日,使者旁午,持节诏诸官署征发,凡一千一百二十七事”,旋遭弹劾废黜。
历史记载所呈现的面貌果真就是历史真实吗?刘贺真就是“荒淫迷惑,失帝王礼仪,乱汉制度”?《汉书》记载,刘贺曾受到良好的儒学熏陶。昌邑国郎中令龚遂、中尉王吉、郎中张安等人常常用《诗经》《尚书》等儒家经典来教导他,并让他学习侯王的礼仪举止。此外,传授《鲁诗》的王式曾“以《诗》三百零五篇朝夕授王,至于忠臣孝子之篇,未尝不为王反复诵之也；至于危亡失道之君,未尝不流涕为王深陈之也”。有了良好的儒学教育做支撑,当与霍光对诘时,刘贺在朝堂之上熟稔地引《孝经》争辩道:“闻天子有争臣七人,虽亡道不失天下”。刘贺墓主椁室文书档案库发现有5200余枚简牍,其中正有《孝经》简。海昏简牍也囊括了《六艺略》的内容——《诗经》《礼记》类、祠祝礼仪类、《论语》《春秋》经传及《孝经》类。可知刘贺并非一位荒唐君王。诚如中国近代历史学家、国学大师吕思勉先生云,“史所言昌邑王罪状,皆不足信。”
但不管怎么说,刘贺被弹劾废帝是事实,也许是宫廷争斗的政治玩物和道具；抑或骄奢淫逸,干出极度荒唐之事,被抓住了把柄,产下了不足月的皇帝“怪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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