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士鹏
公司给新员工配备了一年的人才公寓,没有任何费用,每天有专人打扫卫生、整理床铺。本来还有三个月才到期,但我提前租好房子,准备搬出去了。
好房源是可遇不可求的,尤其在公司附近,即使是老破小,价格也硬是被学区房的属性架得高高的。偏偏,我对步行上下班有着极强的执念,所以该出手时,我马上出手。
它在五楼,没有电梯。每次京东小哥抱着大箱小箱爬上来时,楼道里便落满了他那让人无法忽视的喘粗气声。不只是他,水也爬得很艰辛,打开花洒,水流像是渴了很久的小溪,一副不成气候的样子。在老小区,将就是生活的基本准则,譬如厕所小得要一只脚踩着马桶洗澡,水龙头晃得像要散架一样。我向来随遇而安,倒也不介意。
可有些东西,我不愿将就。
有编辑朋友说,看到一篇文章,能大致猜到它的作者是谁,气质与风格是文字始终围绕着旋转的恒星。房子何尝不是我写出的另一种文章?笔墨纸砚的用料可以差一些,但它承载的精气神儿,反映的人生态度,都是和我的名字紧紧绑定的,不能总是打折扣。
我先买了台显示器,给笔记本配好双屏,让眼神不至于被束缚在一块狭窄的屏幕里,勒出道道血丝。插上音箱,抒情慢摇,连窗台都被旋律感化,滴下的水滴悄无声息地打着节拍。面目狰狞的数据和符号,此时也显得眉清目秀了些。
人生树下,这是中国人骨子里的一抹风雅,苏轼便有“不可居无竹”的情结。我想附庸之,便买了发财树、清香木和绿萝,功能上,一个务虚,两个务实。房间里有了绿色,生活就有了春意。只是卖家寄过来的自吸水盆是破的,在我浇完水往架子上搬时,水混着营养土漏了一地,又让家里迅速多了两位成员:一个装盆栽的盆,一把扫帚。看来,我还没在这片土地上扎根,它们已经先定居了。不过,它们或许早就在我的脑海里扎根了,在第一次读到唐诗宋词的时候,在第一次听说诗意栖居的概念的时候。从它们微微翘起的叶子上,我闻到了久违的清香。
每过一段时间,我都想改善伙食。昨天,去超市采购了一批火锅食材,然后想起锅碗瓢盆、碟筷砧板没买,继而想起调味品和洗洁精没买,最后,想起电磁炉和蒸锅也没买。结账时,推车里堆成了小山头,再把大包小包扛上五楼,汗湿重衣。吃一顿火锅的成本远远超过在食堂吃顿好的。其实也知道,我大概只是图个新鲜,甚至过段时间,会嫌麻烦而讨厌起吃火锅,但我也知道,这次图不到的话,我的心里必然又会落下芥蒂。
有些事,要计较成本,有些,又不要。为此,父亲常说我不可捉摸,但我在乎的,是被时间封存的遗憾,那是钢丝球都不能彻底擦干净的。
租房子,睡觉是头等大事。床上三件套是我精挑细选的,从材质到图案都几经比对。同事说,他租的是景观房,早上拉开窗帘,落地窗外,迎面而来的是一道静静流淌的白练,城市的历史与未来都在脚下,开阔的视野带来了开阔的胸襟和愉悦的心情。我羡慕不来,那房租和楼层一样高。但在我的承受范围内,还是要适时地阻断委屈、将就的生活方式。我喜欢,那就去买。想一想,拖着一天的疲惫吭哧吭哧爬楼回来,如果连觉都不能在一个让自己满意舒心的小窝里睡,又怎么阻止关灯后的胡思乱想:我这一辈子是不是就这样了?
“爱自己”和“我配得上”,这两个句子是我用二十年的时间在心底拼出来的。它们很短,总共七个字,也很长,长到不知道多久,我才能真正走完它们的一笔一画。至少,在我要住上很久的这间小房子里,我希望能看见它们的影子。
(本文作者为河海大学2023届硕士毕业生,水利水电助理工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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