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慕新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表述我最迷恋的场景,那就是,“芦苇荡”。
在战争故事书里,有河北的白洋淀,那是著名的芦苇荡。有微山湖的游击队,似乎也出没于芦苇荡。我的家乡鲁西南,并不是水乡,只有水渠和池塘,偶尔才能遇到几片芦苇荡。芦苇荡里没有细长如梭的小木船,这是一大遗憾,至今想起来,仍会觉得我的童年因此而不圆满。
一中的一个语文老师写过一篇文章,主题就是“沙河的芦苇荡”。他把他家乡的大沙河以及芦苇荡写得出神入化,令人向往。这个老师虽然没有教过我,但我却因他写的芦苇荡而心有戚戚,并对他们村的芦苇荡心向往之。
在我们村里,有芦苇的地方只有两三处,一处是村西的旱地芦苇园子,矮矮的土围墙里,半亩左右的空心芦苇,这是爷爷的芦苇园。另一处在村东的水渠渡槽处,因为有水,所以勉强可以算得上芦苇荡。没有乌篷船,也没有独木舟,我只能坐在渡槽上,藏身于这片芦苇丛。
童年的我,是那样渴望拥有一片芦苇荡,拥有一条小木船。可惜,船没有船,荡不像荡。每次看故事书或露天电影,见到别处的芦苇荡,我都有离家出走为“荡”奔赴的冲动。
如果生在江南,我会穿着露肩的对襟,撑一支长篙,划着如梭的小船,在芦苇荡里逍遥度日。遇到轻摇桨板的采菱姑娘,我就用肩头的肌肉和悠扬的歌声打动她,娶她为妻,听我吟诗,为我生娃。作此想时,我并没有去过江南,不知江南是否到处都有芦苇荡。
诗和远方,一个在云上,一个在路上。漫长的暑假,我每天赶着羊群,放它们到水渠上吃草。我自己却躲进芦苇荡,垂着双腿儿坐在渡槽上。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叠了很多层的小纸包,里面藏着的,是我暗恋的一个小姑娘。照片放腿上,一刻也不舍得移开目光。我吹着自制的三孔竹笛,一遍又一遍地诉说着衷肠。夕阳西下,羊群都乖乖地自己回家了,我还沉浸在臆想的初恋里魂不附体。
时间快得像一支呼啸而过的利箭,每次回忆,都只是拔下箭杆,生锈的铁簇却还深嵌骨肉。恍然之间,人生已过大半。没有芦花飘飞,没有一苇渡江,只有不息的灵魂拖着沉重的肉身,在五湖四海闯荡、浪荡与飘荡。
在我如今居所的附近,从坤洲到西海,有一大片圈占却未开发的荒地,那里生满了野种的芦苇。我时常走在大堤上,检阅这杂乱苍莽的芦苇荡。里面有水鸭,有野鸡,可能也有黑鱼和牛蛙。这里的芦苇荡已经没有诗意和梦想,随时会被挖掘机夷为平地、建成楼房,芦苇荡里卑微寄身的,各自充满了苟且、阴谋与仓惶。
美好的依旧美好,曼妙的仍然曼妙,只是它们,已不在同一维度的世界上。我梦中的芦苇荡,还在梦里随风歌唱。梦没有醒,也不会醒,因为这是洒满我心底的白月光。
(本文作者系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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