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培芳
我虚岁九岁才上学,跳过幼儿园,直升小学一年级。与此同时,比我小四岁的弟弟则上了设在同一个校园里面的幼儿班。爸妈想得很周全,这样姐弟俩每天可以结伴同行,我上学的同时还不落带弟弟的光荣使命,他们也能安心上班——平常父母都要上班,一向是我负责带弟弟,我一上学,家里再没有其他可以带他的人了,所以我得连他一起捎带上。
那一天,是9月1日,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秋高气爽,蓝天白云。我穿上妈妈精心准备的花裙子,斜挎上当时最流行的花布书包,在爸爸的带领下,向离家不远的一座农村小学走去。弟弟的幼儿班还要晚两个星期才开学。
爸爸一边走一边跟我絮叨注意事项:“去上学,要听老师的话,知道吗?别淘气。”“过几天,弟弟就要上幼儿班,下课你要看着他,别只顾自己疯玩。”“走路要看路。牵弟弟的手,弟弟走里边,你走外边,明白吗……”
一路上很多孩子,大抵是和我们一样,要去赶一场开学的盛会。他们大多数没有大人陪同,有的跟我差不多大,有的则比我高得多,女孩跟我一样斜挎着国营供销社买的花布拼缝的书包,男孩则挎的多是绿色军用包,一个个兴高采烈的。
很快,到了一条清浅的小溪边。溪水潺潺地流淌着,距水面一米多高处,架着小木桥。木桥是用两块长条形木板并列着,架在小溪两头的岩石上。整个桥面半米多宽,两米多长,仅容得下一个人走过。那些大孩子像山羚羊似的欢快又熟练地一蹦一跳就轻轻松松过了桥。望着他们远去的影子,再看看还微微颤抖着的桥面,愣是战战兢兢地迈不开腿,仿佛那桥面就是个钢丝绳,一个不小心就会栽下桥去,被水卷走。
“过来!别怕!”爸爸在前面招呼我,却并不伸手拉我一把,更不用说背我过桥了,“你这么胆小,怎么上学?以后天天都要走这桥的!”
在他威严的逼视下,我只好哆哆嗦嗦地迈开了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
“你看,这不就过来了吗?”爸爸说,“再来一遍!”
反复训练几次,很快我也能在小桥上行走自如了,甚至可以半跳跃一路“蹦”过桥去。我没想到的是,上学第一天,我学会的不是某个汉字,也不是某个数字;不是一首歌,也不是一幅画,而是过一座窄窄的木桥。多年以后回想起这一幕,我还是忍俊不禁。
过了桥,再走一小段土路,就到了小学。进门是一块方正的水泥操场,操场前方的正中央是一座国旗台,笔直的木杆顶上,一面红旗被一根绳子牢牢地固定在木杆上,在蓝天白云中高高飘扬。围着操场,分列着三排教室。老师的办公室就在校门入口处,同时充当门房。
爸爸带我去交学费。我清晰地记得,那时候一年级的学费是五毛钱。在当时,我爸爸一个月的工资才四十几元,算起来也不是个小数字了。
接着,爸爸带我去跟新老师见面。新老师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老师,扎着两条又粗又长的麻花辫。爸爸让我喊她“章老师”。
“章老师好!”我抬起头,用孩童那种有点顽皮、有点敬畏的眼神,目不转睛地打量她。她正和气地望着我,圆圆的脸,齐眉的刘海,细细的眉眼,说不出的慈爱和温柔。我有点紧张的心顿时放松下来。可惜仅仅一年,因为爸爸工作调动,我转学到另一所小学,和亲爱的章老师分开了。
转眼四十多年过去,蒙学伊始的第一天,如今回想起来仍历历在目。四十多年了,女孩子们再不必为了在家带弟妹而老大不小才上学。神州大地旧貌换新颜,无不见证着祖国的日新月异。
(本文作者现任教于福建省泉州市某小学)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
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