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豆荚
2024年09月28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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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国宾

  我家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弯了几道弯,但枝条交错,茂密的叶子盖住大半个院子,灼灼夏日父亲常和近邻在树下纳凉。另一棵,迥然不同,光秃秃得几近只剩躯干,像个麻秆一样站在西墙边。瞧着这两棵树,父亲常倒背着手在院子里来回走,像穿越岁月的一条船。
  父亲一天天去庄稼地里干农活,操劳的时间每天都分成好几段。父亲知道,这些农活一辈子也干不完,即使一个人的时间全部用上,庄稼人的农活依旧像路一样长,依然如初绽的新芽一样看不到终老。残月星疏,父亲已经推开了屋门。父亲不虚度每一天,更不会把春播的土地荒废掉。父亲的脊背驮满一个家庭大大小小的期冀。
  村子四周是无垠的田野,父亲淹没在自家的庄稼地里,无声地挥动锄头。高悬的灼日下,风掀起一阵阵热浪,父亲的汗水滴落在黑黢黢的土地上。麦粒饱满时,父亲抬起头来,从衣兜里掏出一袋烟,双腿盘坐在地头上,大口抽上一阵子,这一小截时光算是圆满地画了个逗号。前面走不完的日子里,父亲仍会弯腰荷锄,不挪窝地锄地、割草、灭虫,年复一年做着用尽一生也做不完的事。
  一夜的大风差点把草垛掀翻。这场突兀穿行的风,迈开大脚在村子里肆意行走,夜蜷缩在寒月中,土梁上的村庄好像要被刮歪。父亲的岁月中、全家人的岁月中,都会有来自不同方向的风。人和草木在大风过后,刮歪了的,再想法竖直,被掀翻的草垛、土墙、牛棚,要恢复原貌。没等凉夜躲走,父亲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第一个站在院门前,也站在了寒风中。父亲拍了拍肩膀,冲着大风吼道:“人还能被风改变了方向?”
  我家不大的院子里,那棵弯了几道弯的树,仍然在炎夏里为一家人蔽荫;西墙边那棵光秃秃的树,父亲也没有砍掉,而是把我家的两头牛拴在了它的躯干上。时光止不住脚步,活着活着父亲就年迈了。岁月的风霜让父亲累弯了腰,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在泥土里刨食了,但父亲还能在村头拾柴,在家里快乐地饲养家畜家禽。
  人生如豆荚,不求长短,但求节节饱满。农民父亲说不出这句话,却如院子里延续生命的那两棵树,用一生在土地上奔跑。
  (本文作者系山东省作协会员,现供职于山东省某县民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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