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5日中国海洋大学将迎来建校一百周年,中国海洋大学的前身私立青岛大学创建于1924年,是国人在齐鲁大地上创办的第一所本科教育起点的现代大学。
私立青岛大学第二任校长宋传典是一位存在感颇低的校长。实际上,从1924年11月到1929年6月,宋传典担任校长四年半时间,他于艰难困境中维持了学校的生存与发展。站在中国海洋大学走过一百年发展历程的时间之阶,重新认识在关键时刻作出历时性贡献的人物,是后来者应尽的历史责任。
□王淑芳
富商、省议长
出任大学校长
宋传典(1875年—1930年),字徽五,山东益都(今青州)人。
宋传典少时家贫,他的父亲在青州广德书院做杂役,读过几年私塾的宋传典因此得以进入书院读书。他聪明好学,院长库寿宁便亲自教他学习英语。毕业后宋传典在教会学堂担任过英文教习、博物教员,翻译的《化学详要》是当时益都各学校争先使用的教材,可见他接受了良好的现代知识教育和英语语言训练。他还曾担任益都官立高等小学堂校长、青州县立中学堂英文教习及益都县教育会会长。
义和团运动爆发后书院停办,宋传典跟随经营花边出口生意的库寿宁学习经商,1908年开办了自己的花边出口公司。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他接手了库寿宁的生意,经营范围也不断扩大,出口山东多种土特产和发网、地毯、草编等手工艺品,进口五金、电料、自行车、布匹、呢绒等,在济南、青岛、潍坊、烟台、天津、上海设立多个分行、分号,开办了地毯厂、火柴厂、肥皂厂和钱庄,与欧美多个国家有贸易往来。他还与人合伙创办了东武汽车运输公司,开展鲁西、鲁北的公路运输业务,是当时山东省内实力丰厚的巨富。1922年,宋传典以商入仕,凭借雄厚财力当选山东省议会议员,1923年1月又当选省议长。
或许是读书人出身的缘故,成为富商后宋传典仍热心教育事业,先后担任青州守善中学董事长、齐鲁大学董事等职。1924年5月29日,胶澳督办高恩洪发起成立私立青岛大学,宋传典特地从济南来青岛参加发起大会,并担任学校董事。1924年11月初高恩洪去职,11月21日校董会推举宋传典担任临时校长。
在为学校情况介绍所写的弁言中,他写道:“简陋如传典,奚堪膺斯重责者,第念是校甫经萌蘖,微一动摇,便恐根本戕折,势且腾笑环球。所谓漏舟遇风,非讲揖让之时。”这显示了宋传典对发展教育事业不易的深刻认知和珍惜之情,出任校长也可谓临危受命。
从个人角度看,二十多年经商和办实业的经历,国家和社会需要人才的急迫性,宋传典了然于胸,对于教育自有一种热情；此时他的德昌洋行在青岛设有分行,济青之间以胶济铁路之便可经常往返；加上校董会作为最高权力机构、校务主任作为校长襄助的组织架构,有利于他兼顾这个身份。
校董会推举宋传典接任校长,有着紧急情况下的应对之意,也是希望他凭借优厚的实力维持校务的期待。
宋传典聘请美国里海大学矿科硕士、时为胶澳电报局无线电科科长的林济青到校担任校务主任。他到任不久,学校就制定了一系列管理制度,对各科列出较完善的课程计划,还准备增设铁路管理科、探矿工程学、机械学、电机学等科,并于1925年4月公布了《私立青岛大学一览》,这是一份较为详实的学校介绍。
现有资料显示,1925年7月,在学校极端困窘、办学难以为继之时,宋传典开始向胶澳商埠局、山东省政府发函,为学校争取拨款及时到位、申请补助费,周旋被军队占用的校舍归还等事宜。
学科设置应注重
地方与社会之需
1925年春发布的《私立青岛大学一览》,载有宋传典所写的弁言,主要阐述学校的学科设置缘由,“所设学科,务期有以造真材供世用”。对已开办的工、商二科,他说:“寰瀛交通,商战日烈,怵目寒心,国际贸易,需材孔急。青岛为吾国北部第一良港,中外商人,麕集蚁附,足资观摩也,故设商科。物质文明,孟晋不已,伟大工程,方兴未艾,道路之修治,桥梁之架设,河流之浚疏,舍宇之营造,规划方案,实施工作,须具有匠心,养成专家,自属要务。青岛市场,为德人开辟,因阻面势,钩心斗角,宏伟精丽,有东方柏林之称,足资楷式也,故设土木工程科。”
对即将增设的铁路管理、机械、探矿工程、电机科,宋传典所言皆是根据青岛及山东的现有条件,放眼未来发展,并从民族长远利益角度出发,希望人才和技术尽可能掌握在中国人手中。如胶济铁路未来需要轨车机件,若全部购买国外产品,所费巨大,因此“造就制机人才刻不容缓”。由此可以看到,宋传典渴望国家富强的愿望之强烈。
社会需要怎样的人才,一所大学应培养什么样的人才,应怎样设置地方与社会所需学科,都体现在了这些立足高远、视野开阔的阐述中。
胶济铁路的开通促使新的工商业态兴起,改变了山东的经济地理格局。“鲁案”善后谈判最终确定由中国赎回胶济铁路及其沿线产业,但要付出巨额赎金,这就需要胶济铁路发挥最佳的经济效力。这一切意味着需要大量铁路工程、桥梁工程、车务运输、机务机械工程等技术和管理方面的人才,沿线产业的发展也需要大量人才。私立青大计划增设的学科显然与胶济铁路相关。从这一点可充分看出,宋传典和学校管理层紧紧围绕地方和社会之需设置学科的理念,既务实又高远,至今仍具借鉴意义。
遗憾的是,因种种原因,1925年学校仅增开了铁路管理科,已经列入计划的机械、探矿工程、电机科均未开办。尽管如此,宋传典和一代私立青大人,立足地方和社会实际及未来所需、出于渴望民族富强之情而作出的学科设置计划,仍值得后人抱以深深的敬意。
竭力维持
弦歌不辍
第二次直奉战争后,奉系委派渤海舰队司令温树德出任胶澳督办,高恩洪趁机为大学争取到了这块优良之地,并以督办之权下令作为大学永久校址。
五四运动以后青岛主权回归中国,但财政一直入不敷出,原本就不重视教育的温树德,将胶澳商埠督办公署对学校的拨款削减了9成,由每月1万元降至1000元,即使如此也不能按时划拨,学校运行陷入极为窘迫之境,教职员的薪俸也因之积欠。
宋传典开始履校长之职后,最先着手的就是催拨青岛市的微薄款项,他又从山东省申请到了一笔临时补助款,两份款项维持了学校于风雨飘摇中不倒。
温树德离开青岛后,赵琪出任胶澳商埠局总办。学校管理层多方致函,希望尽快将温树德任内欠款补发。函送出半个多月,仍不见款,1925年9月底,宋传典便亲自致函赵琪,希望将积欠数月的拨款及早发下。收到信函后,赵琪立即回复,但仅答应先行筹发最近一个月的款。一个多月后,宋传典听闻青岛有部分机关领到了款项时,便再次致函赵琪:“青岛大学经费支绌,贵署之补贴费已拖至六月之多,刻因市面金融紧迫,外债追讨临门,难以应付。闻他校之津贴均已发至7月份,青岛大学刻仅领至5月份,同是教育机关,独使该校向隅,未免有失公允,为此特恳俯念困难情形,将该款即拨下是所切盼。”赵琪收函当日即批示“筹发1000元”。
宋传典还努力为学校争取到山东省的补助。当胶澳商埠督办公署将学校经费削减后,5.5万余元的常年经费预算尚有4.3万差额需要解决。1924年冬,学校向山东省提出补助申请,省公署同意从11月起每月划拨1000元。
宋传典履职后,致函山东省保安司令部,希望能从胶济铁路货车加收附捐来补助学校,虽得到同意,但进展多有阻滞,不久后就取消了。1926年11月,宋传典再致函山东省公署,希望从教育预备项下给学校拨款,省公署同意每月给予2000元补助。
1928年5月,日本侵略者制造了“济南惨案”。作为省议长的宋传典被国民革命军以“附逆”名义通缉,逃往天津。
在极度困境中,学校于1929年1月再次向胶澳商埠局申请,希望能从省税项下每月补助600元。胶澳商埠局也希望学校继续办下去,尽量腾挪资金,为学校增加了临时补助费每月600元。
隐居在上海的宋传典也给赵琪写信,希望在省税项下每月600元临时补助变为经常费,另再增加1000元,每月按照1600元经常费拨发。赵琪回信中只答应前已准的每月补助600元,未提及宋传典提出的增加部分。
在这份信中,宋传典写道:“别后天涯海角人各一方,落月屋梁,时窃怀想,怅关河之遥隔欲把晤无从引企。”“吾兄提倡教育夙具热忱,对于青大谅必始终维持,俯允所请也。”
此时宋传典在青州、济南财产皆被查封,也失去了一切身份,连信函也只能让设在天津的洋行转达。除了给赵琪写信,宋传典还特别致函青岛财政局周勋课长,托请其在总办面前鼎力玉成。写下这两封为私立青大请款的信函,想必他也是多般况味在心头吧。
1929年4月15日,国民政府接管青岛,胶澳商埠局各项省税由胶东财政特派员公署接管,该项税款项下拨付各款从5月份停止,私立青大的补助亦被停止。1929年6月,国民政府教育部批准成立国立青岛大学,接收原省立山大、私立青大一切校产校舍,以私立青大校址为校址。
私立青大并入国立青大后,宋传典正式结束了私立青大校长的使命。宋传典不算是一个理想的大学校长,但在其时其境,他以自己有利的政商身份,努力维持学校,让青岛和山东的高等教育弦颂未断(在宋传典致青岛市、山东省申请补助费的函中,多次提及不希望弦颂中辍),实是不应被遗忘的历史贡献。
1926年,有报纸报道青岛教育情况,称“高恩洪走后,山东连年卷入战争漩涡,青方收入,多为当局移充军饷,市面亦日萧条,故教育大受影响。现在各公立学校,除青岛大学尚照常办理外,余如私立青岛中学、胶澳中学等多已停办,教育前途,顿现悲观。”
历史地看,私立青大彼时若因经费断绝而停止办学,当时定会有军队、政府机关来占用这所校园。若如此,国民政府是否会将这所国立大学设在青岛?青岛还能否成为齐鲁大地的一个文化中心、能否成为海洋科教之城?答案不言自明。
(本文作者为中国海洋大学新闻中心副编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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