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亚联邦议会近日通过一份“全球最严社交媒体禁令”——《2024网络安全(社交媒体最低年龄)修正案》,禁止16岁以下未成年人使用多数社交媒体平台。这份法案在草拟阶段就引发热议,推进到议会层面后仅用几天时间就迅速完成立法程序,在澳大利亚国内外受到广泛关注。在叫好声和质疑声中,人们更关心的是禁令将如何监督实施,又将如何影响未来社交媒体生态的发展?
主笔 王晓莹 整理
“绝对禁止”
这份法案最早可以追溯到三个月前。今年9月,澳大利亚总理阿尔巴尼斯表示,将对未成年人使用社交媒体设最低年龄限制,以促使他们放下电子产品,“回到足球场”。他当时在一档电视节目中说,将在今年底推出相关立法,设定未成年人使用社交媒体的最低年龄。具体年龄下限仍在商讨,预计在14岁至16岁之间。
经过几个月酝酿,阿尔巴尼斯在11月7日说,将禁止16岁以下的未成年人使用社交媒体。澳大利亚政府次日表示,计划当月向议会提交议案。11月27日,澳大利亚联邦议会众议院通过该法案；一天后,参议院通过该法案；11月29日,众议院确认反对党在参议院提出的修订意见,至此完成立法。澳大利亚由此成为全球对未成年人使用社交媒体立法最严的国家,新法中要求的“绝对禁止”是国家层面迄今最为激进的立法措施。
根据这一法案,16岁以下未成年人即使获得家长同意也不能使用社交媒体平台,照片墙、脸书、X等社交媒体平台被要求采取合理措施阻止16岁以下未成年人登录,如未尽职将面临最多近5000万澳元(约合2.35亿元人民币)罚款,但违规未成年人及其家长不会受到惩罚。同时,社交媒体企业不能强迫用户提供身份证件作为评估年龄的依据。相关规定将在12个月后生效。新法适用范围是“有年龄限制的社交媒体平台”,不包括以网络游戏、通信、教育、健康支持等为主要用途的网站和应用,比如视频网站“优兔”不会受到影响。
在禁令生效前,澳政府还将展开“年龄验证技术试验”。据报道,技术试验将于明年1月启动,年龄验证系统的相关报告定于明年6月发布。多家社交媒体平台原本预期澳联邦议会将在报告发布后再对法案进行表决,这次时间提前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受影响的企业普遍要求推后新法生效日期,应等到各平台完成年龄验证程序测试后再实施。
阿尔巴尼斯认为,不等年龄验证程序测试完成就通过法案是对的。“我们的目的是非常清楚地传递一种信号……实施过程不一定可以完美无缺,就像18岁以下的禁酒令不一定意味着这一群体绝对接触不到酒,但我们知道应该禁。”新法通过后,他表示:“如今社交媒体平台必须把保障未成年人安全的社会责任作为优先任务。”
澳大利亚广播公司报道称,让未成年人远离社交媒体是澳大利亚各主要政党的共同主张。澳政府今年以来也做了不少舆论工作,议会就新法内容征询家长意见,尤其是那些因社交媒体霸凌行为而自残的未成年人的家长。澳大利亚媒体普遍支持出台禁令,发起“让孩子就做孩子”舆论运动。阿尔巴尼斯也在媒体上发表评论文章称,社交媒体带来社会效益的同时,也带来一些社会危害,包括滋生霸凌行为、精神焦虑,还可能成为网络罪犯工具,“由于年轻人热衷于此,所以面临的风险也最高”。
有人担忧适得其反
澳大利亚这份“最严禁令”法案出台后,获得舆论普遍支持。根据最新民调,澳大利亚77%的人赞成该法案,支持者主力是家长。一些人援引美国公共卫生局局长穆尔蒂去年发表的观点称,社交媒体正加剧当代年轻人的心理健康危机,其影响之严重,到了需要让社交媒体标注“健康危害风险警告”的地步。
“抬起头联盟”是由一群希望推迟儿童使用社交媒体和智能手机的澳大利亚父母组成的组织。丹尼·埃拉奇是组织的联合创始人之一,他有5个孩子,年龄从7岁到15岁不等。埃拉奇表示,许多父母担心社交媒体会对孩子带来有害影响,但认为自己别无选择,只能让孩子使用它,这样孩子们才不会感到被孤立。他表示,这项法律将有助于改变社交媒体使用的规范。
好评之外,也有不少质疑声。批评者认为新法涉嫌侵犯用户隐私权,必须知晓用户的年龄侵犯未成年人权益。还有一些学者和青少年权益团体认为,这会让最弱势的青少年群体失去发声渠道,削弱他们参与社会的能力和机会。一些澳大利亚政界人士也对法案质疑。
17岁的澳大利亚少年利奥·普格里西经营着一家新闻网站,该网站的员工主要是青少年。他表示,社交媒体是当今成长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全面禁止将无助于消除社交媒体平台的危险,“这在纸面上听起来不错,但实际上并不实际”。
刚满16岁的学生埃妮·林表示,社交媒体助长了网络欺凌等问题,但全面禁止社交媒体反而可能会让年轻人接触到互联网上更隐蔽、更危险的部分,“这只会使年轻人更加精通技术,绕过这些限制”。普格里西也说,他完全相信自己14岁的弟弟能很容易找到绕过任何限制的方法。
悉尼大学媒体与传播学讲师凯瑟琳·佩奇·杰弗里持同样的看法,她说如果一些服务无法访问,孩子们可能会涌向不受监管的在线服务。
或影响美澳关系
社交媒体平台相关企业对这份法案的反应各不相同。美国企业家、社交媒体X的所有者马斯克曾多次发文反对澳大利亚对社交媒体的限制,他在11月21日发文称,澳大利亚这一法案似乎是“控制所有澳大利亚人访问互联网的秘密方式”。X平台的运营公司X Corp则称,公司“严重怀疑法案的合法性”,认为这项立法可能侵犯儿童言论自由和获取信息的权利。
脸书和照片墙的母公司“元”的发言人表示,尊重澳大利亚的法律,但对该法案的匆忙通过表示担忧:“立法仓促通过,却没有适当考虑证据,没有充分考虑行业为保障用户体验、适应不同年龄群体所作的努力,也没有考虑年轻人的呼声。”这名发言人说,接下来各方需要对新法实施细则充分协商,确保出台技术上可行的方案,不给家长和未成年人增添负担,并且承诺新法规平等适用于未成年人使用的所有社交媒体软件。
照片分享应用“阅后即焚(Snapchat)”母公司的发言人表示,该公司将遵守澳大利亚的法律法规,但对该立法表示严重关切。该发言人说:“虽然有关如何落实这项法案仍有许多疑问有待解答,但我们会在未来12个月的过渡期内与政府及电子安全专员密切合作,协助制订一套兼顾隐私、安全和实用性的方法。”
有分析称,新法可能会影响澳大利亚与美国的关系,因为澳大利亚人常用的社交媒体大多由美国技术企业掌控。澳大利亚还是首个强制社交媒体平台向本国新闻媒体支付内容“共享”费用的国家,并打算立法要求社交媒体承担打击网络诈骗的责任,否则施以高额罚款。
多国酝酿出台限制
近年来,全球多国推出了针对未成年人使用互联网方面的限制措施,此前法美等国也出台过限制未成年人使用社交媒体的全国性或地方性法律法规,但只是要求必须经过家长同意才可以使用,像澳大利亚这种在国家层面做出立法的是头一次。
美国政府要求技术企业只有在征得家长同意后方可访问13岁以下未成年人的数据,这导致大多数社交媒体平台禁止13岁以下未成年人使用其服务。美国多个州正酝酿加强对未成年人使用社交媒体的监管。今年3月,美国佛罗里达州议会通过一项法案,规定该州不满14岁居民不得开设社交媒体账号；14岁以上、未满16岁的未成年人开设社交媒体账号需要获得家长同意。该法案将于明年1月1日起生效。
欧盟委员会今年5月宣布,已根据欧盟《数字服务法案》在未成年人保护等方面的规定,启动对社交媒体平台脸书和照片墙的母公司“元”的调查程序。欧盟规定,技术企业只有在征得家长同意后方可访问16岁以下未成年人的个人数据,但成员国可以将年龄限制降低到13岁。
法国去年提议,15岁以下未成年人如果没有获得家长许可,禁止使用社交媒体。今年10月,挪威政府提议将使用社交媒体的最低年龄从13岁提高至15岁,但低于该年龄的未成年人仍可在家长允许下使用。根据英国《网络安全法》,英国将在2025年对未成年人使用社交平台进行更严格的监管。
包括奥地利、德国、意大利和韩国在内的十多个国家也在努力为社交媒体设定最低年龄访问限制,这一限制通常为15岁,但执行力度各不相同。
此外,还有国家禁止儿童在课堂使用电子产品。荷兰各地小学课堂自9月2日起禁用手机、智能手表和平板电脑等电子产品。法国中小学也从今年秋季学期起进行“数字暂停”试验,禁止中小学生在校园内使用手机、智能手表和能够联网的平板电脑等电子设备。通过社交媒体禁令的澳大利亚已在全国范围内实现公立中小学生在校期间不得使用手机或智能手表,各州政府正在推动将这一禁令扩大至私立学校和教会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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