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淼
2024年12月的最后一天,我在敦煌雷音寺。那日天寒,大概零下五度。我到的时间很早,寺院很安静,只有一位僧人拿着竹帚沙沙地扫着地。彼时日阳虽出,天边却犹挂着月。本以为寺庙不大,没料到里边屋舍重叠,一进一进非常广阔,再加上视野平远,可以看见远处的鸣沙山。院里有一块横向大石,上书“大唐高僧玄奘东归行经处”,玄奘西行时从瓜州出玉门关,而东归时从敦煌返回中土。
庙里有复制的大幅敦煌壁画,可以细品慢看。到大雄宝殿时,一只三花猫蹲守在门槛上,许是因为冷,身体蜷缩成球状,圆嘟嘟的很可爱。这只猫似乎在这寺庙生活很久了,它见我来,待客似地起身伸展。我见它时而奔跑入殿,时而无比熟稔地在佛龛下穿梭,之后又紧随在我身侧亦步亦趋,仿佛跟我介绍着宝殿里的一切。离开时,蹲下身摸了摸它,它一点也不怯生直往我怀里钻。真是一只温驯又亲人的猫咪,可知雷音寺的僧人待它如亲,让它也视人如亲。
大雄宝殿的左侧,有一个雕刻在地上的九宫图,健身用的,从一走到九,透过左旋右转,一内一外,用以打通经络,是一种温和、老少咸宜的运动。我闲来无事,走了一回,在冷冽的空气中,走到微微发汗。
我居敦煌六日,在莫高窟与榆林窟,欣赏古老而精美的壁画;在阳关与玉门关,感觉浩浩天地的无尽苍凉;在戈壁荒滩,听到令人惊骇的狂风呼啸。而那日,是我留在敦煌的最后一天。
敦煌的冬天很安静,不只游客稀罕,很多店家休业,店主人都选择到外地过冬,寺庙更是僻静得恍如无人之境。据考证,雷音寺与莫高窟一脉相承,原本是西晋时期的仙巖寺,后经数次易名,到了清朝改为雷音寺。又历时代颠踬,加之西北漠风疾劲,黄沙蔽天,早先的雷音寺已消失于尘土中,上世纪末异地重建,才有今日恢宏的模样。
冬日萧索,疏木枯槁,阳光洒在白色的墙垣上。一座安静而深阔的寺庙,这里是我敦煌行程的最后一个景点。从雷音寺搭公交车返回市区后,吃了碗牛奶醪糟,买了点纪念品,即回旅馆收拾行李。说到这牛奶醪糟,不免要提一提。在到西北之前,我就知道有这道食物,吃起来香浓可口,又能温暖身体。做起来也不难,一如其名:牛奶加醪糟(即酒酿),再加鸡蛋、坚果、果干与砂糖一起煮。因为食材易得,我常常会在天冷时给自己煮一碗。那日从雷音寺出来,天冽地凝,在市区路过一间小馆子,本来只点了馄饨汤权充早午餐,却又看到菜单上有牛奶醪糟,于是嘴馋点了一碗。当时我从老板的表情中看见讶异,他大概觉得我点的虽是一咸一甜,但怎么点了两碗“汤”?
一般来说敦煌的食物不大吸引我,因为气候环境的关系,此地惯食肉。记得我到的第三天晚上,突然好想吃青菜,那晚我不死心地东拐西绕,绕了好大一圈,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面馆外看到无比迷人的四个字:蔬菜拌面。纵使门庭寂寂,灯光熹微,一个客人也没有,但我还是掀开厚重的门帘走了进去。身材敦实的老板从里屋走出来说:“现在只有西红柿拌面。”我不死心地问:“可以在里边加一点青菜吗?只要是青菜就好,什么都行,我愿意另外加钱。”老板想了几秒说:“给你加上海青好吗?”我说当然好。那一餐是我在敦煌吃过最好吃、最餍足的一餐。结账时才发现,老板心慈,竟然没有多收钱。
后来跟人谈起我的敦煌行,有人羡慕我一人在淡季旅行的闲适,也有一位好友为我的胆大忧心,毕竟淡季人少。对于他的担忧我不否认。如果读书让人做事有余地,出言有尺度,那么旅行大概就是知山川深邃,知天河无垠,知人间有情,同时也将走过的行迹步履,涵融成自己的形色神态。而这些行迹,这些路过,这些所得的“知”,不也都夹杂着或多或少的冒险?
(本文作者为社区医务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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