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全
临摹《圣教序》五年多,1904个字反复揣摩,从形似到神似,却始终如隔雾观花。字帖中的王羲之,仿佛被怀仁的刀锋凝固成一尊完美的雕塑——结构工整,笔法精妙,却少了些血肉的温度。正如书法评论所言,《圣教序》的“完美”反而成了桎梏,它“丢掉了细节”,让临习者陷入对结字的机械模仿,而忽略了笔锋流转间的生命律动。直到我踏上临沂的土地,这座被称为“书圣故里”的城市,才让我在历史的褶皱中,撞见一个更加鲜活的王羲之。
临沂的街头巷尾,处处是书法的影子。洗砚池畔的墨香、晒书台上的光影、晋墓群的沉默,都像是王羲之留下的笔触。这座城市对书圣的追慕,并非仅停留在符号化的纪念,而是将他的精神融入城市的肌理——从“水、绿、文”三大核心元素重构的故里片区,到“一河两街九巷”的古城格局,临沂以空间叙事的方式,将书法文化的虚实相生、动静相宜展现得淋漓尽致。在这里,书法不仅是艺术,更是一种生活方式。
临沂的王羲之故里片区,既保护了洗砚池晋墓群等历史遗迹的“原真性”,又通过水系贯通、绿道延展和文创产业的植入,让古街区焕发现代活力。这种“以用促保”的理念,恰似书法创作中的“守正创新”——既需遵循传统法度,又要在笔势的疾徐、墨色的浓淡中注入个人的呼吸与情感。
在临沂的羲之文化园区,一场关于“自然书写”的启示悄然浮现。有学者提出,书法应回归“技法与天性的兼顾”,追求“庖丁解牛与解衣般礴的合体”。这与临沂的改造逻辑不谋而合——片区不仅复现了“曲水流觞”的雅集场景,更通过“非遗工坊”“最美菜市场”等烟火气的设计,让书法从庙堂走入市井。
这种“接地气”的文化表达,恰是突破《圣教序》局限的关键。临帖时,我常困于对“躜捉”(笔画的加速与刹车)的机械模仿,却忽视了王羲之书写时的情境:兰亭雅集的微醺、尺牍往来的率性。而临沂的改造,正试图还原这种情境——青龙河慢生活区的闲适、琅琊趣玩街区的灵动,无不让人联想到《兰亭序》中“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意境。在这里,书法不再是碑帖上的标本,而是流动的生活美学。
书法的生命力,源于整体与局部的动态平衡。正如城市改造需统筹“水、绿、文”,笔墨亦需在结构、节奏与意境间找到支点。若将《圣教序》的结字比作临沂的历史遗存,那么“运笔”便是贯穿其中的水脉与绿道。唯有让笔锋如涑河水般自然流淌,才能写出“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的“我法”。
离开临沂时,我带着一块从洗砚池畔拾回的青石。石上斑驳的纹路,像是千年未干的墨迹。这座城市教会我:书法不仅是纸上的艺术,更是时空交错的叙事。临沂的改造,以“水”润泽文化根脉,以“绿”舒展历史肌理,以“文”激活城市灵魂——这何尝不是一种更宏大的“行书”? 回望《圣教序》,我终于明白,临帖的终极目的,并非复制完美,而是通过笔墨与古人对话,在城市的褶皱中寻找自己的呼吸。正如临沂的王羲之,从未远去——他活在涑河的波光里、街巷的烟火中,也活在一名普通习书者的顿悟瞬间。
(本文作者任职于安徽省寿县永安中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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