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芬在名义上是孙大老爷家的一个小姐，可是实际上却是孙大老爷家的一个丫头。

    有一年，孙大老爷到孙家林这个佃客家去收租谷，忽然一眼看上了孙家的大女儿孙桂芬，立马要讨她回孙公馆去做不知是第几房的姨太太。第二年，孙桂芬就生了一个胖娃娃，是个女的。这一下，她的身价更是一落千丈。孙桂芬生的这个女儿取名叫做孙小芬。名义上说当然是孙家的小姐，其实不过是个小丫头。母女二人在破柴房里搭个铺，多少晚上，俩人低声诉苦，抱头痛哭。连在隔壁长工屋里住的长工们也为她们的悲惨命运伤心落泪。铁柱第一个不安逸，对她娘俩说:“你们本是穷人家的骨头，他们哪里会把你们当人待!”

    孙小芬听到隔壁长工屋里的长工们同情的叹息，特别是听到铁柱的安慰，她哭得更厉害了。穷人的骨头穷人的血，还是只有穷人才能怜惜。

    “孙小芬!又躲在你那狗窝里偷懒。上屋里在叫你哩!”管家孙二鳖在院子里号着。

    孙小芬硬着头皮跨进门槛，还没有走近前去，大太太就吼叫:“哼，我以为要用八人抬的大轿才把你请得来哩!”说着就顺手拿起竹鞭，向孙小芬没头没脑地打下去。

    孙小芬是老挨鞭子的人，她已经挨惯了，觉得没有什么。在门外听挨鞭子的孙桂芬却受不住了。孙桂芬扑进门槛，她并不想去向那个母老虎求情，只是抱着孙小芬哭起来:“苦命的女儿呀!”

    母老虎叫起来:“这上房没有你踩脚的地方，你给我滚出去!”接着，对孙小芬也吼叫:“老娘今天没有那么多力气来教训你，等老爷回来了，拿棒棒来启发你。你也给我滚出去!”

    和母亲感到—样痛苦的还有那在隔壁长工房里沉默着的长工领班铁柱。当孙小芬从上房回来，投进她的亲妈妈的怀抱痛哭的时候，铁柱已经完成—个重要的任务，他去摘取许多片苦楝叶来，放进嘴里，细细地嚼，嚼成末末，吐了出来。苦楝叶是非常苦的，据说这苦味便是大凉性，用嘴嚼细，敷在伤痕上，便可以减少灼伤的痛苦。

    他径直走近孙小芬的床边，把那包苦楝叶末放在床边，几乎没有看孙小芬地对孙桂芬说:“把这个敷在伤口上，要好过—点。”

    孙小芬隔些日子，要上柴山上去打柴，—去要半天才回家。有—天，孙小芬上柴山打柴去了，铁柱正带着伙伴们—块儿在坡上出工，几个青年长工就怂恿铁柱，要他偷偷到柴山上去会孙小芬。

    铁柱忽然在孙小芬面前出现，孙小芬简直骇呆了。然而她也早已有死也不怕的心理准备，无所顾忌。孙小芬过去梦中的情景成为现实了。她果然投身在铁柱那宽阔、结实的胸怀中去，铁柱的双臂果然是那么有力，把她紧紧抱住，叫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可是一想起他们两个的前程，就心乱如麻。要把他们俩相好的事公开，是不可想象的。一块儿逃走吧，也有难处，光光两个人到哪里去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