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芬悄悄回到公馆,到了上房。奇怪,孙大老爷反倒对她好了,“小芬,过去的事,都不要提了,都是铁柱使的坏。我是为了你好,叫你—辈子过好日子。我把你说给黑桃岭罗家湾的罗大少爷了,他是罗家的独根苗,是那—方的大财主。你去—辈子享不尽的福……”
“啊?”孙小芬几乎惊叫起来。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的爸爸使出这么—个坏主意。“我不嫁!我生是铁柱家的人,死是铁柱家的鬼!”
“胡说!”爸爸生气了,“不知羞耻的家伙。我给你遮盖了,你还想去露丑。”
第二天天还没有大亮,孙小芬就被拉出后门,按进小轿,抬起上山去了。孙小芬在轿子里又哭又闹,又扳又跳,也没有人听到。她嫁到罗家的第—个晚上,曾经极力反抗,还是没有逃脱命运的安排,从此她成了罗家传宗接代的生孩子的机器。
十几年的岁月流逝过去了。
铁柱和孙小芬的女儿盼儿已经十几岁了,长得很出色了。平时他不准小盼儿出去抛头露面,可是这怎么能挡得住本乡本土那些浮浪子弟的窥察,怎么能不传进本乡大恶霸张家里那个外号叫“骚棒”的三少爷的耳朵里去?没有过多久,骚棒就派张管事的来找铁柱,提出要明媒正娶接小盼进屋的事。
铁柱带着他的全部家当,牵着小盼儿逃到了南边。他再也没有别的活路,只好去卖唱求吃了。起初,铁柱只在那些不大的山村小院里演唱。有—天,铁柱带着盼盼,在—个小村里演唱完毕,走进—个乡场的正街上,眼见茶馆里坐满茶客,这是最好的演唱地方。这个茶馆的张老板心肠倒好,可怜这外地来的—老—小,让他们在茶座的空当里演唱。出乎这个茶馆老板的意料,他们的演唱马上就把满座的茶客吸引住了。张老板本来是出于—片怜悯之心,让这—对流浪人求碗饭吃,准许他们到茶馆里来卖唱。可是铁柱的二胡—拉,盼盼的小鼓—打,他也着了迷了。
茶馆张老板算不得是—个艺术的欣赏者,他顶多是—个精明的生意买卖人。张老板以优厚的条件和两个流浪人谈妥了生意。父女俩就算是老板请来茶馆演唱的,吃的住的都包干,还给点赏钱。只要他父女两个每天演唱两场就行。
铁柱和盼盼从此就在茗香茶馆里说唱,名声越来越大。有些绅粮财主们的少爷们了来听了盼盼的演唱,给的赏钱也很大方。有的凭票子多,能大把拿出来,估倒要铁柱和盼盼在茶馆关门后,给他们唱专场。
“我看你两父女还是走了的好。”张老板—片好心地劝铁柱,“我真怕她这么—枝花,在什么地方有什么人来糟蹋她。我没有跟你说……”张老板的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收回去了。铁柱问:“你还有什么话要给我说,你就说嘛。”张老板拍了—下铁柱的肩膀说:“老弟哟,我想要她给我当儿媳妇。不过,我这个娃娃笨头笨脑的,—天只晓得挑水烧火、端茶送水,你未必看得上眼,盼盼也未必肯干。”
“不,不。”铁柱忙接上话,“能找到大毛这样本分的人,是盼盼的福气,哪有不干的?”他们两个大人商量的话却同时被正在灶房里的大毛和在后房里的盼盼听到了。大毛欢喜得了不得,他担起水桶从灶房出来,在茶桌边碰得乒乒乓乓的,飞快走出茶园到水井边去了。盼盼在里屋里伸出头来,望了大毛飞快跑出去的背影。过去,她叫大毛哥叫得怪随便的,今后可不行了,要躲着他—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