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出了一本新书《七日谈》。当然,书封皮上写着的作者是“刀尔登”,不是“三七”,也不是他的本名“邱小刚”。书名也只是我给的简称,它的全名是《七日谈:字母表,以及希里花斯人的合理生活》。
一本奇怪的书,也就一定有一个奇怪的作者,一种奇怪的生活方式。三七在邱小刚时代就被称之为“才子”,河北省文科状元,北大毕业生。我认识三七是在2000年的中青论坛,他那时候就用这个ID,也是在那个时候他被称为“网络中文第一才子”。
论坛时代之后,听说三七去了河北省的报纸。上了一段时间班之后觉得不是很愉快,于是辞职。以写书和写专栏为生,“三七”这个ID不复存在,世界上多了一个“刀尔登”。刀尔登比三七更加出尘,据说他越来越少露面,能见到他的人也越来越少。认识他的人偶尔在饭桌上聊起他来,都很诧异于他的生活方式。计算他的稿量就可以知道,他的收入大约能维持一个饭量中等偏小的成年男子生存下来。于是,他在大家眼中又变成了一个隐士。推断这个中文词的意思,大约是可以辟谷断食宅在家里读书的人。
隐士是一种智者,而智者有一种无法治愈的毛病,那就是忍不住要向世人展示他们的智慧。三七闭门读书,一次次放出版商的鸽子,这些时间大概都被他用去思考各种问题了。这些年下来,总会有许多得意的解答和看法。这些东西憋闷在心中,总是要找个地方发泄出来。又不肯好好说,生怕明珠暗投,于是就变着法子编出一些精巧的小故事来,希望读者能有所领悟。我猜,这就是《七日谈》的由来。
很多人必然会把这本书当做讽喻来读,故事虽然精美,但是棱角总是有的,一不留神就会穿出包装露出峥嵘一角来。全书是“我”和“张三”两个人的对话,“我”以字母代替一干人等,讲述他们的人生故事。“张三”自称来自希里花斯国,用异国的奇风异俗和“我”彼此交换故事。中间除了少量关于人生价值的观点碰撞,大部分是两个对话者在完成一个寓言故事。借用村上春树的比喻,来自“张三”的故事,讲述的是“墙”的一方,属于宏大叙事,调侃诸多宏大何以成为荒谬的种种。来自“我”的故事,讲述的则是“蛋”的一方,凡人琐事,洞见人性各种层面的阴暗之处。
和村上春树不同,三七根本就没有选择站在“蛋”的一方。他虽然对“墙”做了诸多调侃消解,但是对于“蛋”的态度也严厉异常。甚至根本没有“哀其不幸,怒气不争”的同情关爱之心,更多的是一种揭露和批判,指摘普通人的各种软弱、无能、逃避之处。读下来感觉是三七在试图证明:每个人只是在服食自己种下的苦果,却偏生有无数怨尤,努力逃避属于自己的一份责任,把一切归结为他人的不是。所以我说,《七日谈》不着一字,尽得恶毒三昧,值得把作者拖出去枪毙五分钟。
从这里可以看出,三七的这本新书并没有脱离家国叙事的传统,依然试图为现实世界找出何以如此的根由。采取对话体作为主要写作方式,作者向古代哲人致敬的意图昭然若揭。这样的做法也带来了负面的影响,希里花斯国的诸多造作因为拘泥于寓言的比喻,限制了作者想象力的飞升,让人会心一笑,却没有多少值得深思的地方。“我”的拷问凡人,以字母ABCD指代一系列凡人标本,却又没有能够打磨仔细,小故事中只有几枚称之为上品,其余的都生涩得厉害,不利于解读,也缺乏文字上的美感。加上后面的讨论,往往又把时评中的分析和结论导入,不见智慧,只见聪明。
反而是其中和三七个人有关的部分,显得诚挚深沉。例如,其中谈到阅读习惯随年龄增长的变化,倒很像是在对老朋友讲述此时的心态,让人心有戚戚。
会有很多人喜欢这本书的轻盈丰富,也会有很多人喜欢这本书里的智慧闪光。对于我来说,我喜欢字句之间不经意透露出来的人生感悟。每个人都可以获得他想要的东西,这就是一本好书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