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人
在农村,如果你突然听到高亢的唢呐声,或者有男高音、女高音的歌声响起,你可不要以为这是谁家在为儿女办喜事儿,而恰恰相反,这大多或许是谁家刚去世了人,在办丧事呢。
常言道,人到七十古来稀。到了一定年纪的人过世了,儿女们或者村里的族长们都会高度重视的。而能否高度重视的标准之一,便是看是否是按办喜事的原则来大操大办。于是人们便纷纷请来戏班子和乐队,一班不行两班,两班不行三班,小庄的乐队不行便去请大庄的,大庄的不行便去请镇上的,总之是一处胜过一处,一浪胜过一浪,直把个丧事办得喜气洋洋、热火朝天,倒也欢乐。
在水村周边的很多地方,有着这样一条规矩。当老人去世后,接到信儿的女儿,要从家里一路哭回娘家。过去一直以为这是乡俗民规,后来偶尔翻书,才发现这是《礼记》明确规定的。常言道,闺女是爹娘贴心的小棉袄,听到噩耗,做女儿的痛彻心扉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可当她们哀号着跌跌撞撞一路奔到娘家村口时,大多会有一班吹鼓手在等着她,然后在他们吹吹打打陪伴下哭到老人的灵前。
因此,逢丧事你便经常看到这样既矛盾却又如此和谐的场景。一边是一群头戴白帽子,身穿孝服,臂挽黑纱,手拄哀杖的孝子贤孙,眼泪伴着鼻涕,匍匐在地哀哀哭泣,而另一边却是很多个吹鼓手,憋足了劲满脸兴奋地在拼命地吹奏,而男女歌手们引吭高歌,从名剧名段到流行歌曲,应有尽有,声情并茂,声震数里,这一切都在司仪煞有介事的导演下,进行得有条不紊。
哭,是个技术活,总体的印象是高低错落,抑扬有度。会哭的,几天下来,身体依然健硕,嗓音依然响亮,还会博得街坊四邻盆满钵满的赞誉和同情。而不会哭的,不等故人入土,便累得个轻则嗓子沙哑,重则瘫倒在地,好多天缓不过劲来。听哭,也是个技术活,可谓内行听门道,外行听热闹。每逢谁家喜丧,村人们甚或相邻村庄的人们便像逢见了大事,届时,看热闹的人会塞满了街筒子。这时,明白人便通常会指出这支哭的队伍里面,哪个是儿子,哪个是女婿,哪个是媳妇,哪个是女儿,往往很准,为什么呢?这时明白人便会在旁边解析给你听:所谓,儿哭一声惊天动地,媳哭一声虚情假意,婿哭一声不见泪滴,女儿哭一声撕心断气。话粗理不粗,虽然这点评有一杆子打翻一船人的嫌疑,甚至是带着很大的偏见的,但有时候,你只要仔细一对号,还的确是那么回事儿；有时候,夹在这些哭声中的,还另有玄机。常常在闺女、媳妇哭着的念叨中,隐隐地透着对娘家姑嫂及妯娌们间的相互埋怨和数落,大多是借了这发丧的机会,指桑骂槐地公报私仇罢了,所以在农村正办着丧事就打了起来的场景,也并不稀罕。
现在的农村真是全面进步了,后来听说,丧事也成了一项产业,有了一条龙的服务。一切都有各色的组织代办,只要你肯掏钱即可,包括你懒得哭了,便会有人替你哭……
唉,这世道真的是变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