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讲真话的大书
2014年07月05日 来源：
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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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洪志(退休职工)
前些日子,身体闹点儿小毛病,躺在床上翻阅起了巴金的《随想录》。这套书是三联书店1987年版的。当时买回来,就急迫地读了数篇,觉得文句有些清淡、平静,不像《家》、《寒夜》那么有文学魅力,就让它静呆在了书橱里。也许此时不适的身体让心境沉静了下来,就一篇篇地往下读,心里愈发沉重,觉得堵得慌,还有一种莫名的力在撞击着胸膛。我清楚,这是被一种深邃的哲理所感悟,是为一种历练出的人生智慧和伟大人格而敬佩。
《随想录》是巴金老人从75岁开始,以顽强的毅力与疾病抗争,用八年时间,写出的一部惊世骇俗的力作。全书共一百五十篇,分五集,即《随想集》、《探索集》、《真话集》、《病中集》、《无题集》。他在总序里用几句直白却有穿透力的话道出写作的初衷:“我不想多说空话,多说大话。我愿意一点一滴地做点实在事情,留点痕迹。我先从容易办到的做起。我准备写一本小书:《随想录》……”《随想录》洋洋46万多字,充满睿智与思想,绝不是一本小书,而是一部力透纸背的讲真话的大书。
人生来有一张嘴,除了吃饭,说话便是很重要的功能了。依照道德常识,人开口说话,就要说真话、说实话、说心里话,这是真情、真理、真事的基础,否则,人类还将不断地上演《皇帝的新装》之类的童话故事。巴金也告诫我们:“人只有讲真话,才能够认真地活下去。”然而,在当今社会里,不少人尤其是很有话语权的人,却愿意说好话、讲假话、听奉承话,对不怎么好听而又有些稀罕的真话,还会讥讽或奚落,甚至“被异类”。面对与文明相左的一些陋习总在上演,巴金在满满一本“随想”中,“不隐瞒,不掩饰,不化妆,不赖账,把心赤裸裸地掏出来”,硬是用直言不讳的真话,震撼着每一个有良知的人的心,岂不尤为珍贵!
《随想录》的情感基调是真诚的忏悔意识。真诚地忏悔是对旧的自我的一种否定,在世界文库里有奥古斯丁的《忏悔录》、卢梭的《忏悔录》、托尔斯泰的《忏悔录》。而《随想录》是巴金选择道德良心,自愿写出的真实“思想汇报”,是中国的一部自审赎罪的《忏悔录》。在许多篇章里,他用颤抖的笔锋,触及自己灵魂的经脉,划开了自己体内的“脓血”,以除之而后快。《说真话》一文,便直面自己迫于林彪、“四人帮”的强压,人格曾经出现扭曲,“我相信过假话,我传播过假话,我不曾跟假话作过斗争。别人‘高举’,我就‘紧跟’；别人抬出‘神明’,我就低首膜拜”。在《纪念雪峰》中,他恨自己“也重复着别人的话,批判了丁玲的‘一本书主义’、雪峰的‘凌驾在党之上’、艾青的‘上下串联’等等、等等”。有人说过,多一个忏悔者,历史的阴影就坍塌一部分,社会就多一份希望。面对巴金这种自我解剖和灵魂忏悔,我不禁为之汗颜。我等积极参与了“文革”的人们,在那疯狂的年代,何尝没说过不正常的话、没做过不正常的事?体内何尝不是还存有脓血?而又有几人能像这位老人“为了净化心灵,不让内部留下肮脏的东西,我不得不挖掉心上的垃圾,不使它们污染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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