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瑞典老头儿
2014年09月10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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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心想
  朋友曾寄给我一批书,其中一本是《另一种乡愁》(三联书店,2004)。开始时没有在意,可是后来不时地随手翻一篇又一篇,该书慢慢地变成了我一个不离不弃的好朋友。因为这个作者带着慈悲的温柔的文字,让人读出那么一个可爱的老头儿来。每次翻翻,都好像在与这个老头儿会心地聊天。这个老头就是瑞典人马悦然,也有人叫他“马洋人儿”,世界知名汉学家。
  马悦然1948年到1950年在四川研究地方方言。曾在峨眉山脚下的报国寺学习,老和尚果玲是他的老师。有次他去听能海法师讲法,而果玲说:“那个人是一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屠户!”可是马悦然没有听老师的话,还是去了,而且亲自感受到了“能海法师内在的精神力量是不需要语言来表达的”。“我从万年寺回报国寺之后,老和尚果玲有两个星期不理我。”马悦然文章结尾的这句话,很好玩,是委屈,是抱怨,还是什么?不知道,只觉得这句话读来很可爱。
  在报国寺的时候,他跟几个小和尚处得很好。有时候他会到五公里外的地方买东西,每次都顺便给庙里的五个小和尚买炼乳。因为他看到小和尚们在长身体,怕营养不够。其中四个小和尚都当面喝完了炼乳,只有一个拿着炼乳到七佛殿去,回来碗是空的,递给他并说“谢谢”。后来他发现,原来这个小和尚每次都把炼乳倒在七佛殿的水沟里,因为“他不愿意让我知道他最不喜欢的就是炼乳”。可是,马悦然没有生气和责备,依旧每次给这个小和尚炼乳,“让他供养七佛,多买福田”。
  在“谈后悔”一篇里,他谈到了最后悔的一件事。在澳洲内地,一天晚上在一个酒吧喝啤酒,一个澳洲原住居民来买一瓶酒,那时原住居民不准买酒,那人就把酒放在了大衣口袋里。可惜口袋裂开了,瓶子掉在水泥地上碎了。那个原住居民很失望。马悦然所说“常常想起使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这件事。他写道:“我这个愚蠢的瑞典人当时没有想到给那真可怜的人买一瓶酒!到现在我真的为这件事伤心。”
  他谈到生命历程里出现的几次“永久的刹那”的感觉,是一种“感到时间停止了,或者浓缩成一种包括‘一’的一切的刹那”那种审美的经验,他说也许类似于禅宗的“觉悟”。一次,他在纽约出席座谈会,居住的旅馆门口之外,每天晚上睡着一个年轻的乞丐。一天晚上,马悦然在一家中国饭馆买了几个菜和一罐啤酒给了他。当乞丐说“谢谢”的时候,两人眼光霎时间正相视,出现了一种感觉,跟他22岁时曾经在电车上看到一个美丽的姑娘一样:“我霎时间感觉到我的眼光穿进她的心里,她的眼光也穿进我的心里;我忽然懂得我们两个不仅是一体,我们好像跟四海之内,跟全宇宙的一切众生都成为一体。这绝不是一见倾心的感觉,是一种非常强烈的、可是与情欲的满足毫无关系的快感。”在他看来,这是一种美感体验,而“美是真理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于是,“我现在的研究目的是寻找那种真理之美,满足自己的兴趣。我很可能是一个非常自私的老头儿”。那么慈悲施舍,还说自己因为追求真理之美以满足自己的兴趣,很可能是个非常自私的老头儿。你见过几个这样的老头儿?当我读到这里,总觉得这是当慈悲心遇到了感恩的心,那种人性光辉的闪现。
  看他描述当年在香港等未婚妻陈宁祖时的情景。他每天清早坐火车到罗湖去等宁祖,那里啥都没有,只能空肚子等,“桥两边的兵当然懂得我在等人。每有一个漂亮的姑娘过桥的时候,他们指着向我吹口哨儿。我只能摇头。宁祖比她们漂亮得多!”
  当马悦然1950年不得不离开中国内地时,转道香港回去。在“旅途之二三事”一文结束说:“人到了香港,箱子也到了香港。可是我的心呢?我的心在哪儿?”多情的年轻的小马,因为两年的中国生活,中国成了他的第二故乡,一生在翻译、研究和传播中国文化。他翻译了很多中国古典文学作品,包括很难翻译的《水浒传》和《西游记》等。他说,“我翻译《水浒传》的过程中,我真的生活在梁山泊英雄中:鲁智深、武松和杨志都是我的好友。”难怪他在离开中国时,会问:“心在哪儿?”他的这一问,更显示了他是个可爱的“多情种子”。
  这本《另一种乡愁》确实饱含了作者对一种特别故乡的思念。李锐的序言题目是“心上的秋天”,也正是马悦然这个“多愁善感的慈悲心”,更让人觉出他的可爱来。

  (本文作者为美国明尼苏达大学社会学博士,现供职于美国密西西比州立大学国家战略规划与分析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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