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莲小履寄深情
2015年04月06日 来源：
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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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登勇
如果姥姥还健在的话,再过一个月就九十五岁了,按年代,她应是被缠裹成“三寸金莲”的最后一代女性。
据考,女人缠裹三寸金莲,始于五代,盛于明清。因后唐皇帝李煜沉迷酒色声乐而兴,因明清文人骚客欣赏而盛,是封建时代的悲哀“风景”。
我最不能忘记的,是和妻结婚后的第一个星期天。牛郎织女两地分居的我们渴望着团聚,我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下班之后,骑上那辆飞鸽牌自行车,一路狂奔,往七十多里路外的家中赶去。到妻子工作的医院时,早已繁星满天,家家户户沉浸在安谧之中。
匆匆吃过晚饭后,我不止一次暗示该休息了,不知是姥姥没有听出弦外之音,还是没和我这个新女婿唠够,或是好看的电视节目吸引了她,反正我越是心急火燎,她那儿越是稳如磐石,丝毫没有动弹之意,直到电视打出再见的字幕,她依然坐着不动。我不得不催促说:“明天再唠!”
这次,姥姥终于明白了我的意思,从沙发上站起身,十分麻利地脱去外套,见我愣在那儿没动,她重新又坐下了。就这样僵持了一小会儿,姥姥再次站起身,笨拙地挪着小脚,摇摇晃晃地走起了“鸭步舞”。实在没办法的妻子,不得不红着脸提醒她,姥姥这才磨磨蹭蹭地走向隔壁的房间。
后来我才知道,我上班以后,姥姥一直和妻子睡在一起。
的确,三岁时来到姥姥家的妻子,一直被视为掌上明珠,在老人家的眼里,真有点捧在手中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没有亲生孩子的姥姥,是娇宠着妻子把她养大的……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我们结婚半年多了。为报答姥姥的养育之恩,星期天回家时,我牺牲中午吃饭、休息的时间,终于找到了一件被压了很长时间的货底子——一双小脚鞋。见有人要买这件陈货,售货员兴奋地递过来,那表情仿佛生怕我中途变卦,夸赞说:“这小脚鞋已成稀罕物了,是正宗的羊毛毡。”
姥姥把那鞋拿在手中左看看右瞧瞧,就是舍不得往脚上穿,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后来,听家里人讲,那双鞋子可把姥姥的心给收买了,姥姥逢人就高兴地说:“这鞋是俺勇给买的,那小子可鬼了,拿在手里不给,老是叫我猜。”
共同生活的时间久了,和姥姥之间也不是没有磕磕碰碰,一辈子生活节俭惯了的姥姥,做饭舍不得放米,炒菜舍不得放油,即使切好的蔬菜,她也舍不得全部放到锅里来炒,哪怕存到下顿饭时倒掉,她也坚持这样做。嘴里还经常絮絮叨叨,一个劲儿唠叨年轻人不会过日子。
有一次,一个熟人来家里做客。由于姥姥舍不得放油,红彤彤的花生米愣是给炒成了小“黑鸦虫”。我和妻子刚结婚,家里的储存本来就少,再想换样菜都来不及,左右为难、甩着两手没办法的我,气得想哭,又忍不住好笑。
最让我感动的,是姥姥在弥留之际将妻子上学时获得的各式各样的奖状、奖品,写字用过的橡皮、铅笔头,学画用过的草稿纸等,叫人从她过去谁也不能碰的箱子里拿出来,亲手交给了妻子。这是她珍藏了三十多年的宝贝,也是一位老人一生的期盼。
妻子也的确没让老人家失望,是那些年她就读的学校唯一一位考入中专学校的应届毕业生,要知道,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能考上中专,还挺难的。何况当时不到十五岁的妻子,由于起得太早,竟在考场上睡着了。“要不是这样,俺红考得更好。”那种拖着长腔的自豪,只有姥姥自己能真正体会。
现在我终于明白,妻子是姥姥一生的骄傲,是一位孤独老人全部的希望,所以,她才会偶尔有一些怪异的举动,因为真正的爱是无法用语言准确描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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