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丹
每天清晨,一阵“咕咕咕”的斑鸠声,总将我从睡梦中惊醒。初时,我以为是梦醒后的幻听——“咕咕咕”的声音隐遁了,只有窗外嘈杂的麻雀声……刚想补个回笼觉,小眯一会儿,“咕咕咕”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而短促,执着而顽强,声声入人耳,阵阵催人心,像来自远山熟悉的呼唤。
我再也睡不着了,索性披衣下床,站到露台上,仔细侧耳倾听。声音是从小区东面学校的小树林里发出的,似水中丢下一颗石子,泛起一圈涟漪,朝着四周荡漾开来——荡过马路,荡过围墙,荡向我立足的高楼大厦,荡向这座钢筋水泥堆砌的城市……斑鸠!我已确认无疑。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家乡的斑鸠。
那时,阡陌纵横的田垄里,水深草密,撒下一张渔网,便能收获沉甸甸的鱼虾蟹鳅。岸边荆棘丛生的灌木里,不时蹿出咕咕直叫、拖着长长尾羽的斑鸠,令人目眩地掠向绵延起伏的丘陵,让你习以为常地瞥去匆匆的一眼。
后来,我再回家乡,小镇近处的水田被新盖的楼房步步蚕食,裸露的河床在阳光下泛着凛凛白光,两岸蒿草摇曳、斑鸠飞翔的影像已不再见。我站在水泥抹就的光溜溜的港堤上,再也闻不到鱼腥草、车前草鲜嫩清新的味道,不禁惆怅、唏嘘不已。
这懵懂闯入都市的斑鸠,你到底来自哪里?我未免有些好奇——你是怎么穿过稀疏的森林,越过浑浊的大河,从高耸入云的烟囱之间,从壁垒林立的楼房之间钻过,最终栖落在这片还算茂盛的小树林的?
我居住的这座城市,便是天下闻名的泉城。在老舍先生的笔下,曾对它有过不吝赞誉的描述:济南的美丽来自天然,山在城南,湖在城北。湖山而外,还有七十二泉,泉水成溪,穿城绕郭……更有清末刘鹗在《老残游记》里给它植入的人尽皆知的广告词“家家泉水,户户垂杨”,让后人仰慕地纷至沓来,熙熙攘攘如过江之鲫。
我就是这样的一条“鲫鱼”。上世纪90年代末,被这两位先生的文字撩得心猿意马,阴差阳错地被“诓”来了泉城。那时,千佛山还是千佛山,大明湖仍是大明湖,趵突泉少了点“岚气连城白,泉声入夜喧”的气势,小清河难觅“家家泉水入清河,千里长流到海波”的景象。晚上,星星像羞于见人的新娘,扯过身边云做的霓裳,与你玩起了捉迷藏,让仰望星空成为一种奢望。
如今,伴随着这座城市的环境综合治理,古老的泉城迸发出新的生机与活力。大明湖变大了,老城区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小桥流水人家。小清河改造、升级了,呈现出杨柳依依、鱼翔浅底、水鸟栖息的生态景观带……“咕咕咕”,斑鸠声声,或许它们也是闻到了泉水的气息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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