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住过咱红军
2019年08月26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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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刚
 
  一个人,守着一处老宅子,守了一辈子,他守的是老屋,更是一份信仰,因为老屋住过咱红军。      
               ——题记
  村东头的打麦场边,一座老宅院静静地伫立着,周围其他人家早已迁居到村西的宽阔平坦地儿了,可屋主人三叔眼不热心不动,仍然忠心耿耿地守护着老宅院,因为这里住过咱红军!作为军人出身的三叔,要永远守护这处精神家园。
  时间要上溯到1935年9月,当时毛泽东主席率领改编为“陕甘支队”的中国工农红军第一方面军,在长征途中进入甘肃境内,于9月17日突破天险腊子口,随后又突破国民党重重封锁,于26日经陇西县东四十里铺,到达通渭县榜罗镇。
  熟悉长征历史的人都知道甘肃省通渭县榜罗镇的“榜罗会议”:中共中央及红军在毛泽东、周恩来、王稼祥、张闻天、彭德怀、叶剑英等同志的领导下,于9月27日在当时的榜罗镇中心小学召开了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紧急会议,正是在此次会议上,中央正式做出了把红军长征落脚点放在陕北,以陕北苏区作为领导中国革命大本营的伟大决策,毛泽东主席后来称“榜罗会议为红军长征找到了家”!取得长征胜利,毛泽东主席豪情万丈,在通渭写下了光辉壮丽的英雄史诗《长征》。
  三叔目前居住的这处老宅子,坐落于通渭县东部的一个小山村——鸡川镇许堡村,其方位在通渭县东部,离“榜罗会议”会址有七八十公里的路程。长久以来,这个小山村一直默默无闻,在红军长征史上从没有任何记载,从这个小山村经过的是哪支小分队都无从可考,红军战士在这个老宅院里留驻的具体日期,也因年代过于久远而被忘却。但是红军战士,却是实实在在留驻休整,并对这个家庭产生了巨大影响。
  奶奶那年24岁,已嫁给做石匠的爷爷好几年了,由于家贫,出生的子女连续夭折(奶奶一共生了九个孩子,四个夭折,存活五个)。她记忆中的1935年的秋天,连日阴雨连绵,天气阴冷,家里缺衣少食,只能吃糠咽菜。红军战士在村里休整,热情的村民们烧水做饭,并让出了房屋大炕供战士们休息,在奶奶家的宅院,接纳了十几名红军战士,新婚时建的堂屋在村里算条件比较好的了——其实也仅是垒起土墙,屋顶有几根椽檩,上有瓦片仅供遮风挡雨而已。
  爷爷奶奶把最好的堂屋腾出来给红军战士住。堂屋的大炕上能够挤下五六个人,睡满了红军战士,还有红军战士打地铺睡在屋子地上。奶奶隐隐约约听人说,因为她的堂屋较新,还住了一位连长,但无从考证。
  在堂屋的南侧是一面悬崖,悬崖壁上凿有三个装草料杂物的窑洞,战马就拴进了窑洞里,窑洞里拴不开的马匹,便圈在院子里。那几天雨下得特别大,奶奶只要回忆起来就说下着“线杆儿一样的雨”(雨滴连成线往下落),再加上西北地区昼夜温差大,淋湿的战马在院子里不安分地挤来挤去,院子都踩成了泥浆。
  那是一个怎样的年代?土匪横行,国民党军队横征暴敛,民不聊生。奶奶还记着几首当时的“谚语”,经常给我们后辈唱:“骑着马儿背着枪,国民党军队来拉饷,看见姑娘架在马背上(即架上马背抢走了)。”“听见枪响山沟里藏,家里的东西被抢光。”可红军战士驻扎那短短几天,帮农民挑水烧饭,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见有特别困难的百姓还接济。
  红军在村里驻扎过,在奶奶的堂屋住过,这些天南地北口音的人民子弟兵,虽然休整短短几天,却仿佛春风唤醒了沉睡的大地,唤醒了这个封闭的山村。解放后爷爷去世时三叔才六七岁,奶奶一个人拉扯五个孩子,艰辛可想而知,可三叔出生后,奶奶的心愿是一定要送他去当兵,当一名光荣的人民子弟兵!像当年住在这堂屋的红军战士一样,保卫国家,保护老百姓。
  三叔没有辜负家人的期望,顺利参军,他在部队上锤炼了坚忍不拔的性格,勤学苦练,样样争先,并荣立三等功。几十年来,这座老宅一点也没变样,保持着当年红军经过时的模样,只有漏到万不得已时,才修补一下屋顶的窟窿,换一换屋顶的瓦片。复员回家的三叔,一边务农,一边守护起这处老宅子。
  对这间老屋,奶奶不让动,三叔也不敢动,因为,这里曾经住过咱红军。二十多年前奶奶去世了,可老屋仍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模样,这个老宅子,也是附近村里一个小小的标志性的存在,说起三叔来,周边的村民都知道,那是“打麦场边的某某某”。
  改革开放之后,村东头的住户都嫌旧社会留下的庄院太小,于是纷纷迁到村西一处平坦宽阔的地上,建起了宽敞高大的新宅子,现在村里也有人用漂亮的红砖砌起了二层小楼,三叔的这处老宅子愈加显得又小又矮“不合时宜”。
  村里人都劝他:要么也迁到村西宽敞地儿去,要么扩建一下,别憋屈了自己。三叔说啥也不拆,倒不是舍不得钱——孩子们都上了大学在外工作,钱不是问题,可总是割舍不下这份感情啊,这间屋子里曾经住过红军战士,在他心目中这是文物,是宝贝啊。其实在村民眼中这老屋又小又矮,没出过名人也没住过大官,算什么文物,但在三叔眼里,这里有红军留下的身影和气息,那就是宝,不能动。
  天长日久,屋顶瓦片再一次砌上了厚厚的苔藓,一到下雨天,水被瓦沟里的苔藓堵住流不通畅,屋里就滴滴答答漏个不停,再这样漏几年,屋顶的椽檩要腐化了,说不定会塌了,三叔只得再次翻修屋面防止漏雨。大前年春天,三叔翻修屋面的工程终于开工了。他买来了新椽檩和新瓦片,亲自爬上屋顶施工,可毕竟近70岁的老人了,手脚不灵便,一脚踏空从屋顶上摔了下来,腿摔骨折了,在炕上躺了两年多才好。
  三叔躺在炕上,不用抬头就能看到屋墙上悬挂着的在部队获得的三等功奖状,这张颁发于1976年的军功状,三叔比自己的生命还要珍惜,他亲自做了一个木质镜框,仔细地镶在镜框里,端端正正悬挂在堂屋墙壁上,到现在陪伴他43个年头了。有了这奖状的映衬,老屋愈加显出历史的沧桑和厚重。
  在老宅的大门上,还悬挂着一个“光荣军属”的金属牌匾,也悬挂了四十多年。我上小学后,有一天便很好奇地问三叔:“什么叫光荣军属?”三叔说:“这是部队给你奶奶发的奖牌,说你奶奶是部队的家里人。”孩子们都在外地工作了,三婶也大多时间去照顾小孙子,三叔就一个人守着这老宅子,最终要守一辈子,他大多时间就拿小板凳坐在大门口,门框上的“光荣军属”在他头顶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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