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碧黎
听闻趵突泉水位破新高,真想去观泉。可是想到人多定然聒噪,便打了怵。忆起“西则趵突为魁,东则百脉为冠”,也罢,就去百脉泉吧,那边或许清静!
这样的天真好,消了盛夏的溽热,却似有初秋的微凉。待进得百脉泉公园,便更觉得荫翳。
百脉泉,我多年前来过一两回,印象中不大、是个精致小巧的园。这次细细一转,便觉豁然开朗,原来清照园北侧尚有迂回的长路与水域,旧日来时踏足的只是园区中南部,不知园内深处却有乾坤。只是未深究这偌大的清照词园与荷花广场是不是新起的?
龙泉寺还是印象中那座漆红的庄严古刹,坊侧,一孔清泉如墨如漆水色黝深,浩浩荡荡常流不歇。觐见礼佛之前,常见人于此行沃盥之礼。梵王宫内,释迦、阿弥、药师三尊金佛在不朽的韶光中依然栩栩。龙泉寺内始终让我惦记着的是左右殿外那些石刻的前人墨宝。五百多年的岁月长河,百脉泉公园和龙泉寺以其独特的风水、历史文化魅力吸引了无数名士雅客为之挥毫。前朝姑且略去,而当代文史专家徐北文先生的博雅印记令人过目难忘:“人钟秀则才,地蕴泉乃雅。东来紫气,起迎大海朝阳,西接龙山,承继有虞文化……”寥寥数百字,写尽明水百脉华光!
转出龙泉寺,穿过一带匝地的浓荫,就上了龙门桥,目光尽处现出一汪澄碧的湖面,湖边绿苇丛丛,夹着一道木质长堤,这就是众泉密布的万泉湖。晌午的阳光穿过凌空的流云洒在湖上,湖面波晕澹荡,滟滟生光。定睛看去,净澈的湖水中青藻却丰沛,在摇曳的波光中幻作自在的珊瑚,又如透明琥珀里镶嵌的千年化物,染绿一湾清水。
回看我们刚刚行过的龙门拱桥,其与间隔的合璧桥遥相呼应,将粼粼波面隔为三处,既通联又各有风姿趣味,如毗邻而居的三位雅士,清俊倜傥各异,却俱是丰神秀骨卓尔不凡。湖边岸堤上,“濯缨亭”“漪漪亭”依湖而筑,玲珑有致韵味古雅。此际,一湖、一堤、两桥、双亭……尽皆入画。
清照园便在这湖左侧,未及入园已有细细花香沁入鼻息,先醉。兜兜转转绕过上描清照长词的影壁,眼前朗然是并生的两组姊妹泉:一曰漱玉,一曰梅花。漱玉被围在一个圈里,就着一层馒头大小的玛瑙玉石。单梅花这一泓,就似比名闻天下的趵突泉还要阔些,清平的水镜中心,五朵水酿的花苞汩汩蒸腾,含芳吐蕊恣意喷薄,势如长焰生生不息,花芯是掐了银箔的,花瓣层层叠叠剔透闪烁。
通透鲜活的百脉泉水,利万物而不争,智者乐于水——生于斯长于斯的一代词宗易安居士便是汲取了这水土的灵透,在源源不竭的灵泉中成长成就——她是曾经“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羞赧娇儿；她是情大于天“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望断天涯的思妇,而她在国破家亡之际,却挺起脊梁,发出了“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慷慨呐喊。
我的脑中蒙太奇般闪回清照的一生,我在熟稔于心的她的词间与她共话今昔,不觉踏上归途,夜来微有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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