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书社的元老们
2019年09月23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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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起周晶、任笃行、赵炳南
     □周晶

  1979年春,山东省第一家古籍出版社——齐鲁书社在济南成立。1981年岁末,我有幸被齐鲁书社录用。那时齐鲁书社的员工有赵炳南、苏昭民、李玉山、白萍生、孟繁海、黄毓林、梁修和年轻人刘锋、于志强。我成为齐鲁书社第十人。
  齐鲁书社成立后的前十年,是黄金十年,当时的创社元老及后来从山东教育出版社调入齐鲁书社文学编辑室任主任的任笃行正老当益壮,他们的敬业奉献精神、丰富的学识和编辑经验,都对帮助我成为合格编辑有着言传身教、潜移默化的作用。但从工作联系、业务指导和生活熟悉等方面,给我留下更深印象和回忆的则是赵炳南、李玉山和任笃行三人。
  赵炳南(1929—2004),济南人,当时已年过半百,中等个儿,浓眉大眼,温文尔雅,平易近人,他与济南名士严薇青、徐北文等关系密切,有较高的文学素养,在编辑出版工作方面有丰富的经验和领导能力。我曾听他谈起早年参加济南进步学生爱国运动和文学活动,以及新中国成立后山东出版工作的一些往事,他参加革命早,对山东出版贡献大,令人肃然起敬。
  赵炳南作为社领导,对下属知人善任,能充分调动和发挥编辑人员的潜能和工作积极性。我参加编辑工作不久,利用参加学术会议的机会,组到郑逸梅、潘景郑、黄裳等先生的书稿并策划了《中国文言小说史》《中国古代小说人物辞典》等选题,他都给予肯定和支持,并对选题的落实和最终完成给予具体的指导。他的信任和帮助,使我深受鼓舞。
  除在选题和书稿终审方面严谨外,赵炳南还注意编辑工作的小细节。如编辑在发稿时,当时除填写图书征订单外,还要写二三百字的“新书简介”,我初对此不甚重视,视同出版的“八股文”,他就向我讲鲁迅、巴金等文学大家当年也都亲写这类“新书简介”,既能抓住新书重点,言简意赅,文字又生动活泼,让读者一目了然并爱看,所以对这类豆腐干大小的“新书简介”不能轻视,倒可以由此看出编辑的基本功。从此我便很认真地写“新书简介”了。
  赵炳南是老济南,有一肚子“济南掌故”。他曾向我讲济南千佛山“山会”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令人向往。那年我陪他到安徽屯溪开会后,与会者曾同游黄山,那时还没有索道,当我们沿陡峭、狭长的山路向上攀登时,倏忽间山雾缭绕,人如在云中游,前后游人若隐若现;一会儿又雾消云散,前方是危岩峭壁,山路下是深谷大壑,赵炳南这时突然战战兢兢,依傍着我不敢向下看,我便搀扶他缓缓拾级而上,好不容易才到了玉屏楼。此时我才发现老领导的一个弱点:他有恐高症。
  李玉山(1920—1995),是我从事编辑工作的引路人。他是山东黄县(今烟台龙口)人,人长得高大魁梧,到山东人民出版社担任编辑前,据说当过家乡的小学校长;后参加中共胶东军政文工团。“文革”期间,据说由于其曾当过敌伪时期小学校长的经历,被关过“牛棚”,受尽凌辱折磨。我到出版社伊始,社领导便委派李玉山帮我了解和熟悉编辑工作,他曾带我到省内、外省市拜访健在的齐鲁书社的一些顾问和老作者:有萧涤非、关德栋、赵景深、王元化、程千帆、沈燮元、蒋逸雪、任二北等先生。这些老先生、老作者对李玉山朋友般的热情和信任,给我上了当编辑的第一课。
  李玉山由于早年有编剧、演剧的经历经验,再加上他喜爱研读中外戏剧作品、理论著作,故有较深的戏剧文化修养和较高的戏剧理论造诣,在当时的齐鲁书社甚至山东出版界大概无人能与他比肩。所以齐鲁书社早期出版的戏剧戏曲方面的著作如《全清散曲》《全明散曲》等皆由他任责任编辑。
  另外尚有一件事,至今历历在目。那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李玉山与我南下寻觅已故章太炎先生高足汪东先生遗著。在上海,我们偶然找到了汪东的孙子汪尧昌,看到了其在劫火中抢救出来的汪东词集《梦秋词》稿本,喜出望外。汪尧昌还说汪东晚年尚有少部分集外佚作被汪东好友、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老编辑吕贞白抄录保存。当我们去拜访年事已高的吕贞白时,他又惊又喜。当我们提到《梦秋词》后拟请汪东健在的门人写跋文时,吕贞白忽然变脸,勃然大怒,大骂汪东的健在的学生不肖,忘恩负义,不配写跋文,赶我们二人出门。我第一次遇到这种尴尬场面,就急忙退出门外,却没见李玉山出来。向门里望去,只见他正在和颜悦色地向吕老解释,齐鲁书社出版汪东遗著的建议就是吕贞白所骂的汪东健在学生提出的,消除了误会,只见吕贞白怒火渐息,又重新商谈合作出版的事。回到招待所,李玉山对我讲,当编辑就不要怕受气,组稿时可能碰壁,编辑加工时又可能被误解,但为了大局,编辑要能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他又给我上了一堂更全面的编辑业务课。
  李玉山已逝世二十多年,我也退休十多年,但我仍会经常想到只作嫁衣裳而默默无闻的李玉山。2018年偶然与山东省著名表演艺术家薛中锐共同参加一次聚会,我偶尔谈到李玉山,他与李玉山也熟稔,他感慨地连声说:“他是好人,好人啊!”我想,李玉山仍活在许多人心中。
  任笃行(1923—2008),山东菏泽人,新中国成立之初青岛山东大学毕业。他身材高大,玉树临风。任笃行调入齐鲁书社时年事已高,但仍事必躬亲,以身作则,为组织到高质量的书稿,不顾身体渐衰,南来北往。有一次我陪他南下,车到半途,他突然脸色发黄,眩晕难受,原来是他的颈椎老毛病又犯了。到了南京经过短暂的治疗和休息后,他又与我去拜访匡亚明、程千帆等先生,只见他又神采飞扬、谈笑风生。
  任笃行在国内学术界有广泛的人缘,多年以来,组织编辑的《中国美学思想史》《校雠广义》及标点本《张竹坡批评第一奇书》等已成为齐鲁书社精品书。
  与齐鲁书社其他前辈多编而不作不同的是,任笃行编辑工作之余,有自己的学术研究专题。他退休以后,或伏案工作,或“又去大明湖了”。我明白,他不是为了观赏湖上的春波夏荷、流连岸边的秋柳冬雪,而是为了到当时位于大明湖畔的山东省图书馆访书、查书,完成了数百万字的《全校会注集评聊斋志》。
  以上仅是齐鲁书社的这些元老、前辈们经常出现在我脑际中的速写剪影。对他们,我或得亲炙,承耳提面命;或耳濡目染,应心慕手追。当此齐鲁书社成立四十周年之际,我们饮水思源,缅怀齐鲁书社的元老们,倍感斯人已逝,风范犹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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