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健堃
爸爸出生在上世纪70年代鲁西南一个农村家庭。那个年代,全国各地普遍物质匮乏,而鲁西南由于土地贫瘠,生活尤为艰辛。爸爸家境贫寒,兄弟姐妹多,奶奶有病,日子更加难过。如果说大家的生活苦如黄连,爸爸家的生活则比黄连还苦三分。
爸爸读高一的某一天早上,同学送给他一块酱牛肉。那是他人生第一次见到酱牛肉。看着诱人的牛肉,虽然馋得口水都几乎流了出来,但还是忍住没舍得吃。他打算带回家,给卧病在床的奶奶和辛苦劳作的爷爷品尝。
对爸爸来说,那天上午的课比较漫长。当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爸爸像脱缰的野马,背起书包就往家里飞奔。
到家后,奶奶在四姑的服侍下,正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晒太阳。四姑在厨房里准备午餐。爸爸小心翼翼地从书包里掏出牛肉,剥开包了一层又一层的纸,将那一小块牛肉捧出来,送到奶奶面前,想让她老人家品尝。奶奶看到牛肉,有点吃惊。对她来说,这可谓人间美味。她做梦都没想到,爸爸能带块牛肉回来。
奶奶身子向前倾了倾,靠近牛肉,嘴里发出啧啧的赞叹。她伸出因骨质增生已经变形的右手,颤抖着捏了一小块,放到鼻下闻了闻,然后又把肉放在爸爸手里,说:“先放到桌子上吧,等你爹从地里回来一起吃。”那时爷爷正在地里干活。
爸爸转过身,把牛肉放在奶奶左后侧的桌子上,还特意往里推了推,生怕有丁点肉丝掉到桌子下面,然后就去里屋帮奶奶拿东西去了。
“快……快,肉要被狗叼走了,快拦住它……”
爸爸刚到里屋,就听到坐在椅子上无法动弹的奶奶的焦急喊叫声。
爸爸一个箭步,从里屋跳出来。但说时迟,那时快,家里的那条大黑狗已经前腿搭在桌子上,死死咬住了牛肉,一个华丽转身,跃过门槛,奔出堂屋,绝尘而去。
一切发生在一瞬间,电光火石。
眼看到嘴的“牛肉”飞了,爸爸心有不甘,抄起一根棍子追了出去。黑狗咬着香喷喷的牛肉,翻过院墙,越过壕沟,向村外狂奔。爸爸拿着棍子,连喊带叫,穷追不舍。
但两条腿怎么能跑得过四条腿?眼看着人狗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爸爸的速度也愈来愈慢下来。黑狗跑出一段距离后,停下来将嘴里的肉吞下去,完了还朝着爸爸吠叫了几声,似乎在抗议牛肉太少,还不够它打牙祭。
爸爸的青春被黑狗狠狠地撞了一下腰。一块牛肉的故事,深深铭刻在他青春的记忆中,挥之不去。
从此之后,学习刻苦的爸爸更加努力。他暗暗发誓,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家庭的穷困,改变命运。不幸的是,在爸爸读高二的那个深秋,草木凋零,秋风萧瑟,三天之内,奶奶和爷爷相继离世。一直期盼着爸爸考大学的爷爷奶奶,没能熬到爸爸考入大学的那一天。这成了爸爸终生的遗憾。
多年以后,每当家里吃牛肉的时候,他总会想起高一那个遥远的午后,时不时给我讲起那块牛肉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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