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教授说:“这个病人,是一个非常极端的病例,我们如果处理不好,明天在报纸上看到某某公车爆炸案,我想在座的每一位都会心里不安的。这个病人的手术花费不会小,我们科要不要搞个捐款活动,支援一下?”
大家已经在默默掏口袋。
4月4日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下了手术台准备下午的科会,正好看到急救中心一片喧闹,我和二师兄奔去看看。
冤家路窄。
上次那个赔款一万,打了小蕾的病患家属一群在门口跟护士说啥,小护士正手忙脚乱地接过救护车送来的病患。
二师兄走过去一看,就问:“谁让你们收的?”
小护士是新人,不明就里。
“退回去,不要往我们这里搬。你以前在哪开的刀还回哪去。”
病患家属泪流满面地求:“大夫,就是那个医院跟我们说他们没办法,得送你们这里。”
二师兄眉毛一上挑,表情极其嚣张得意:“我们也不行啊!我们是骗钱的呀!我们没有医德的呀!我们水平不好,这不是你们说的吗?你们找高明大夫去吧。”
转身跟小护士说:“你胆子也太大了!这样的你都敢收?没被打过是吧?没多久前,他们刚打跑一个你这样的,破相了。你要是收了,你负责救啊!”
小护士吓得赶紧松手说,我不认识他的呀!跟我没关系!
家属一听,就跪下了,抱着二师兄的脚不撒手,哭得昏天黑地。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我内心的快意,没法用语言表达。我可以一点不羞愧地感受到,这一刻,我的确一点都没有同情心,只感到现世报这种事情还是有的。而且我可以判断,他这是二次出血,应该是上次的血块没有拿清。
二师兄冲保安说:“快快!这帮人,得赶紧弄走。留这里等下死门口还不知道要赔多少呢!”保安开始劝人离去。家属抱着二师兄的脚不撒手。
二师兄拔出被拖住的脚,用手掸掸裤腿,走了。
旁边看病的人群情激愤,有人拿手机拍下这个场景说要明天见报,医生见死不救。还有人追上去问二师兄:“你叫什么名字?我们要投诉你!你太不像话了!一点人性都没有!”
二师兄礼貌一笑,翻过牌子给病患说:“我叫霍思邈,欢迎投诉。我的医生编号是1082。”
我追上二师兄说:“这样会不会太危险?”
“天叫他亡也,不是我叫他亡也。天下最不能得罪的人之一就是大夫。大夫能杀你也能救你。”
“投诉你怎么办?”
“不就扣奖金吗?那几个钱,不要就不要呗。我多开几盒药,多做几台手术就回来了。羊毛最终还不是出在羊身上?”
科会的时候,大师兄迟到了。进门就说:“对不起,我刚才,接了个病人,我想,你们所有人都要怪我了。我也不想接的,可他们抱着我的腿不起来,
磕头磕破了,我就……”
我立刻联想到大师兄的太太,头顶那片炫目的紫色。我相信,大师兄的不忍也来自家属的磕头。
二师兄立刻站起来说:“农夫和蛇的故事你听说过吧?你不怕他到时候反咬你一口?这个人和他的家属什么德性你没看过啊?他们现在这是求到你,用不到你的时候马上翻脸,我告诉你,下一个打的就是你!刚打完左脸,你右脸就伸过去。”
大师兄一副夹心饼干的痛苦状,求援地看着主任。
全场静默。
主任思忖良久说:“准备手术。”
没一个人站起来,除了大师兄本来就站着的。
老主任叹口气说:“患者到我们这里来,就是解决问题的,你解决了他的问题,这是你作为医生应该做的;你解决不了他的问题,虽然不至于挨打,但人家质疑你也是无可厚非。我们和患者之间占有一个信息不对等的优势,有时候也是劣势。你的判断哪怕是正确的,可他病痛没有解除,他就是不认同你是个好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