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盛夏，去了一趟罗切斯特，市中心竟然空无一人。想想，也是，罗切斯特如今还能够吸引人，主要是它拥有柯达公司总部，柯达公司的老板、胶卷的发明者伊斯曼先生的故居，成了摄影博物馆，那里收藏着各种古老的照相机、摄影机以及摄影大师珍贵的历史照片。趋之若鹜的人们都去了那里。两相对比，这里清静得只有热辣辣的阳光在石板地上寂寞地跳跃。

    罗切斯特市中心叫HighFall，满街的街灯杆子上都飘扬着写满HighFall的彩旗。这座美国中部的城市，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在美国工业化进展时代里发挥过巨大作用，因为是在安大略湖岸边，伊利河没改道前从市中心穿过，有丰富的水源，它的水利运输和水车动力生产都很发达，其中面粉制造业最为著名，曾荣称为“面粉城”。它的市中心，当年便是厂房林立的工业区。柯达公司的总部大厦也矗立在这里。只是历史的变迁最容易让人们喜新厌旧，铁路发展起来之后，罗切斯特曾经的辉煌，变成了逐渐的凋零。

    不过，罗切斯特并没有成为一座废城，它的旧城改造非常成功。当年高耸的烟囱不再冒烟，却成了市中心的地标，烟囱顶端有彩色的HighFall字样组成的图案，摇身一变成为现代派的雕塑。旧的厂房依然矗立在珍妮西河的河边，河流上当年工人上下班必经的一座桥，已经成了一座步行桥，上面错落有致地摆放着长椅，逶迤成一条美丽的曲线，配以造型别致的街灯和天蓝色的桥栏，让废桥成了艺术品。

    走下桥，是用铸铁围固的一个磨痕斑驳且有裂纹的石磨。靠近瀑布的一端，有一个木水车，镶嵌在粗粝的岩层中，四周是水槽。旁边有说明，这里是一个世纪以前的面粉厂的遗迹。

    最让我感兴趣的，是当年工厂排放废水的暗道，如今变成了明渠，清澈的水流将厂房环绕。水渠上搭了几座小木桥，摆放着鲜花，颇有些我们丽江老城溪水环抱的感觉。而当年的一溜厂房，被改造成了旅游接待中心，上下两层楼辟为罗切斯特历史的展览馆。渠水对面街角的一处厂房，则成了礼品商店。

    我以为罗切斯特旧城的改造，有两点颇值得我们学习。一是历史形成的旧城，岁月让其磨出了厚厚的老茧，我们特别愿意做的事，是将这些老茧统统挖去，而时兴在旧城点上鲜艳的美人痣。而罗切斯特却是有意保护下了这些老茧，并且在这些老茧上做足文章，这文章是锦上添花和翻旧为新式的做法，不是一个“拆”字了得。二是按照我们的思路，市中心是寸土寸金之地，惯性的做法便是将其改造为商业街或商品房。而罗切斯特却是改造成了这样根本没有一点商业价值的模样。除了一个礼品店，连一个小餐馆都没有。如果是我们，起码在步行桥边得设立一个酒吧，买几杯啤酒和花生米猪头肉，坐在桥上观风景才会有味。

    罗切斯特旧城的改造，没有让岁月的遗存在现实的改造中荡然无存，让历史在一轮轮改造中沦为老照片中的记忆或博物馆里的标本。罗切斯特旧城的改造，让历史依然看得见、摸得着，活生生地走进了现实，走到了我们的面前。走在这样的老城中心，似乎逝者并不如斯，而是如那渠水环绕旧厂房一样环绕着我们。任何一座老城因其老，都有旅游的价值，只是这价值并不仅仅局限于经济。老城因其老，其实更需要呵护，历史年轮让老树成精，才会让我们感受到岁月的馈赠和历史对于今天的血脉相连的关系。这是老城区别于新城的独特价值。

    就在我要离开HighFall的时候，迎面看见一位白人老头走了过来，他脖子上吊着一台相机，边走边对着老厂房拍照。我们相视一笑，似乎心有灵犀，都在告诉对方：这样的地方，别具风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