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一则招租广告：

    “洋房，愚园路，近渔光村，地一亩余，独立，三开间，三层，电、卫、煤、车全，廉顶，顶费二十二条。”

    这则广告刊登在1947年6月17日的《申报》上，它的意思是说，在上海市愚园路靠近渔光村的地方，有一幢花园别墅出租，该别墅为西式建筑，三间宽，三层高，占地一亩有余，通电，通煤气(广告中的“煤”即煤气，上海使用煤气很早，清末已设煤气厂，并有煤气管道通往部分居民家中)，有卫生间，有车库，房租面议，顶费从优，只收22根金条。

    所谓“顶费”，是指房客很多，房子很少，租赁市场上的需求远远大于供给，房东把租房门槛抬高了。想租我们家房子？行，拿钱来，房租得缴，押金得缴，房产税也要替我按时缴上，这些都不说，进门之前还得拿一大笔钱给我，把我哄高兴，不然我把房砸了也不租给你。这一笔用来哄房东或者二房东高兴的钱，就叫顶费。

    从1912年到1949年，上海房子供不应求的时候多，供大于求的时候少，除了1927年上海工人武装起义时期和1932年一·二八事变时期，租界内外暂时出现过房价止涨、房租略降、房客少而空房多的“奇观”以外，整个民国时期上海的房价和房租都在疯涨，住房一直严重稀缺，房客一直得看房东的脸色。在这种情况下，房东和二房东就向房客收起顶费来了，譬如刊登那则招租广告的房东就狮子大开口，向承租人收取22根金条。

    当时有规定，金条一根，标重10两，22根就是220两。现在一两黄金至少得卖1.5万元吧？220两黄金，就是330万。好家伙，为了租一幢花园别墅，得给房东封上几百万红包！而且房东还说，这是“廉顶”，没敢往多里要。

    您说：太黑暗了！我不租还不行吗？当然行，可是您不租，有人租，不差钱的家伙多着呢，清朝遗老、下野军阀、政府要员、洋行买办，腰包都比您鼓，他们也许本来有房子，但是被鬼子炸了；有的则是刚搬到上海，暂时还没有住所，掏几百万顶费租幢别墅住着，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在话下。再说哪天他们要是不租了，那几百万也未必就白扔，他们可以做二房东，也在报纸上登一广告，把顶费从22根金条抬到23根金条，嘿，照样有不差钱的主儿上赶着来租，居然还有赚头。

    由此可见，租房必须交顶费这种变态现象也不光是因为住房稀缺才产生的，更主要的原因是贫富悬殊。上世纪40年代末，柯灵先生在《枫桥的梦》里写道：“其实上海何尝房荒，平民虽立锥无地，而达官贵客，巨宅连云，所荒的，是平民没有金条而已。”真是一语中的。

    又，柯灵要是活到今天，看到大多数人都买不起房，而同时每个城市和每个小区又都存在一批空置房时，他大概会以为出现了时光倒流，嗖的一下子回到了六十年前。附注

    1.1941年3月5日《申报》刊登竹枝词若干，其中一首是：“人多屋少计堪乘，一度退租价又增。前客未迁来后客，看谁捷足快先登。”描写了旧上海住房市场僧多粥少、供不应求的现象。

    2.1946年上海市财政局调查发现，房东所收顶费往往是年租的十几倍到几十倍。

    3.1947年12月颁布的《房屋租赁条例》，禁止房东和二房东在押金和房租之外另收顶费、小费以及其他任何名目之费用，但是该禁令毫无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