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河有桥的城市，记者只需要每天在桥上等着，就不难等到新闻。我们这城市有一座中山桥，桥上有若干弧形钢架拱梁，每天都有人爬上去寻死，有感情遇到波折的、做生意亏本的、高考失利的、儿女不孝顺的……个个背后都有故事。有次，有个女人因为发现丈夫有外遇，爬拱梁准备跳河自杀，后来被围观群众劝下来了，我去采访她，她说：“我就气蒙了，我就疯了一样往桥上跑……”我突然有了奇怪的想法：“为什么要往桥上跑？”她也觉得奇怪，是啊，为什么呢？

    对于“桥”，段玉裁的《说文解字注》简单地注释为：“梁之字，用木跨水，今之桥也。”百度百科上的解释也简明扼要：“桥，架在水道上或空中利于通行的建筑物。”但我们对“桥”的感情却较为复杂，它是一种过渡，是告别，是联通，是空间的割裂处，是人间的缝隙，是日常生活里扣人心弦的刹那。通过一座桥，不只意味着物理意义上的位移，更是心理上的位移———桥是城市里一个漂浮的空间，是另一个世界，一个最容易到达的异域。

    “桥”意味着一种决断，是必须做出的决定，是与过去的告别，乃至诀别。所以，阴与阳、生与死之间，有座桥，叫做“奈何桥”，而泰山云瞳桥的题联上写着“拔险惊心，到此浮云成幻梦；登高极目，从兹俗虑自消沉”。

    那些与人的抉择有关的故事，总被放在一座桥上。《魂断蓝桥》，在滑铁卢桥上开始，在滑铁卢桥上结束；《廊桥遗梦》里的婚外幽情，始终有麦迪逊桥在一边观照；《午夜守门人》里，违背了人间铁律的男女主人公，最终死在桥上；《巴黎最后的探戈》中，男女主人公的相遇，发生在塞纳河的双层大桥上；《天生杀人狂》里，米奇向梅莱求婚，也是发生在桥上；《上海之夜》里，两个躲轰炸的男女在桥下相遇，约定十年后再见；《苏州河》中，牡丹跳河，也是在桥上。

    而朱丽叶特·比诺什主演的《新桥恋人》里，富家女和流浪汉的相遇、分离、重逢，都在那座桥上完成，导演里奥·卡拉克斯为了这部电影，甚至筹来巨资，在塞纳河上造起一座新桥，使这部电影成为法国电影史上投资最大的电影之一。为什么不能选择另外一个场景呢？因为，这个故事只能发生在桥上，桥是一个暂时与世隔绝的空间，便于不受干扰地发生爱情、做出决定。

    桥在现实中的身份，也与决定有关。全美最热门的自杀圣地之一，是金门大桥，有人根据自杀者从桥上跳下的位置画出统计图表，可以看出，桥的中部，是大部分人选择的自杀场所———再往前走，决定就濒临失效了。

    所以，电影里或者现实中，当主人公愤怒地奔出去的时候，我们可以知道，他的去向不外两个地方：桥，或者天台。所有的决定都是对生活的割裂，我们于是需要一个割裂的空间，来帮助我们做出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