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老朽偏爱说从前。
话说早年间,到了冬天,老潍坊人都喜欢穿“蒲袜”。须知,这“蒲袜”可不是袜,是鞋,而且是棉鞋。不过,这棉鞋既没布也没棉,全是用蒲草手工编织而成的。其形状,有的像元宝,富态吉祥(妇幼型);有的像猪头,肥大宽松(青少年型);有的像“航母”,笨拙厚实(中老年型)。其款式,有全草薄底薄帮的,有全草厚底厚帮的,有全草裹有带毛生猪皮的,还有草帮木底的。不论哪一款,用今天的话说都是绿色,低碳,纯天然的!一般蒲袜的形状都是肥大笨拙的,但我也曾见过一双小巧玲珑的。那是一双旧时小脚女人穿的蒲袜,全草编织,做工精细,一朵牡丹盖鞋尖,两片绿叶衬左右,更有金丝银线镶边,真是:美哉,三寸金莲!
蒲袜如人。别看它其貌不扬,一副“原生态”,但心地淳朴善良,乐善好施。它尤其怜悯冬天里的穷人,冬天里的穷人也格外青睐它。老人,妇女和小孩喜欢穿全草薄底的,因为轻软可脚;顽童和半大小子喜欢穿裹着生猪皮的,因为柔韧耐磨;成年男子则喜欢穿厚底厚帮或草帮木底的,因为厚实挺脱。一般蒲袜制作粗糙,价格便宜,不耐穿,在意着穿,一双也不过能穿下一个冬天。惟有那木底草帮的,做工精细,纹理密实,耐穿耐磨,一双能穿好几个冬天,只是价格稍昂。
我对蒲袜这种早已归隐的生活用品,是别有情愫在心头的!首先,蒲袜暖我少年足。当时,我家里有人做蒲袜生意,近水楼台嘛,穿着方便!听老母亲说,我一开始学步,她就给我穿上了一双小蒲袜,没有穿一般小孩惯穿的“猫头鞋”。所以,后来每逢做事“不长眼”时,母亲就调侃说:“背了没穿猫头鞋的害!都是我的错!”学会走路后,冬天更是蒲袜不离脚。长到“狗也嫌”的年龄时,就专穿裹了生猪皮的蒲袜了,这一款虽然禁折腾,但我穿鞋“拍赖”,不穿破两双是过不了冬的!十几年下来,估计我曾穿破蒲袜三十双不止呢!这三十双蒲袜给我的最大欣慰是:我的双足从来不知冻滋味!
其次,蒲草慰我老年心。有人喜梅,有人喜菊,有人喜兰,有人喜竹,而我,惟独喜蒲!蒲如莲,出污泥而不染;蒲如兰,叶修长而似剪;其品格,既刚且柔,尤以柔韧之性见长,古诗云:君心如磐石,妾心如蒲草。古人用蒲草象征忠贞不移的爱情,看中的大概就是蒲草的柔韧之性吧!我的窗前种着蒲草,我的床上铺着蒲席,我的榻上有蒲垫,我还珍藏着祖上留下来的一个“蒲团”!因为爱蒲,又为书斋取名“蒲香斋”。
另外,只要想起蒲袜,说起蒲袜,我的脑海里马上会浮现出50年前语文课上那滑稽可笑的一幕:一个飘雪的上午,语文课上,乔老师正在讲“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他头戴八路军双耳棉帽,身穿粗布短袄,脚上趿一双肥大宽松的蒲袜。当讲到紧要关头时,但听乔老师忘情地大喊一声:“洒家特地要消遣你!”随即他挥了一拳,接着又飞起一脚,只见他脚上那蒲袜飞也似的上了屋梁,全班同学立刻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