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纪清浅的心中无端一股抽痛,手忙脚乱地点了一只烟吸上。透过缭绕的烟雾,她仿佛又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她只是穷山沟里走出的一个乡下姑娘,大学学费对她和她的家而言无疑是一座沉重的大山。父母只筹措到了她第一年的学费便无能为力,为了供自己上学读书,她唯一的弟弟纪清晖辍了学,主动到她上学的城市打工挣钱,闲时还偶尔到学校来看她,干净整洁的衣服天真帅气的脸庞,多说句话还会脸红,舍友们都喜欢逗他,羡慕她有个好弟弟。
纪清浅问他工作得辛不辛苦,他含糊着说找了份超市理货员的工作,朝九晚五还不错,她那时很天真居然也就信了。直到有一次她和同学们合做一份市场调查,在工地上看到了小弟。
第二天纪清浅便跑回了家,哭着对父母说不读书了要打工挣钱去。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弟这样为她牺牲。
父亲一声不吭,往地上踩熄了自制的烟卷,一个耳光便掴到了她的脸上。
“死妮子,敢再说你不读了试试?”父亲怒目圆睁地吼她,目光在对着女儿痛哭的神情时却软了下来,沧桑的眼中老泪纵横,双手抱着头一下子蹲到了地上呜呜地哭,母亲含泪抚上了女儿的头顶,叹气道:“我知道你不忍心让家里人吃苦,但你是家里唯一的期望,再怎么困难也得咬牙撑下去,全家人都指望着你光宗耀祖呢,你
怎么能让父母失望?”
闻讯赶回的小弟嗫嚅着说道:“姐姐你别生气,等我攒够了钱我就去复读,到时姐姐你帮我补习,我一定也能像你一样考上大学的。”
纪清浅别无选择,读好书出人头地才是对家里人最好的回报。为了不给家里增添负担,她除了白天的课业之外,更兼了夜晚的双份家教和周末餐饮店打工的工作。她透支了自己所有的体力精力,每每夜深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宿舍时,她累得连洗把脸的力气都没有,倒在床上就能睡着。然而在月底数着积攒的一张张红票票时,她心中又无比地满足。她始终忘不了拿挣来的第一笔钱买了小弟心仪已久的球鞋时,他眼里那欣喜若狂的光。
“姐姐你真好。”小弟穿着球鞋乐滋滋地在房间内来回地走,突然攀上姐姐的肩膀,神神秘秘地说道:“下个星期我请你吃饭,庆祝我的一件人生大事。”
纪清浅好奇地问他什么事,他嘻嘻笑着不肯说,两人在房间内笑闹成一团,小弟却始终不肯吐露半个字,最后疯闹得她也忘了问。吃过晚饭照例由小弟骑自行车送她回校园,其实离宿舍也就十分钟路程,他却执意要步行送姐姐进宿舍。到了宿舍楼下,她嘱咐他回去早点睡明天还要上班,小弟答应着就走了。小弟一边走一边踢着地上的小石子,还不时回头冲她招手,她就这样站在宿舍的松树下看着小弟一步步走远,蹦蹦跳跳的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老长。
多年以后她一直忘不了那晚月下的一幕,那是她最后一次看到小弟,第二天两人就阴阳相隔。小弟身后杂七杂八的忙得她焦头烂额,奔波劳累得连伤心的时间也没有,到了夜深了,她就一个人坐在殡仪馆里头哭,眼睛都哭肿了。到底尸体不能久存,最后她只得亲自送小弟进火葬场。为小弟更换衣物的时候,从他内衣里无意间翻出了一封血迹斑斑的入学通知书,眼泪几乎流干的她顿时号啕大哭,死死地攥着小弟的手不肯松。她哭得是那样地彻底,仿佛要将心底所有的挣扎苦痛彻底发泄出来,然而小弟紧闭着双眼,年青苍白的脸上全无生气,听不见也看不见她的声声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