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片 本报记者 张子森

    2010年的冬天，很冷。

    黑龙江省佳木斯市抚远县小河子村的渔民刘强上了对岸的黑瞎子岛。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抬头一看，眼前一大两小三只黑瞎子。

    “最大的一个比我还高，有几百斤吧，棕色的，直勾勾盯着我看，我‘嗷’一声就跑了。”刘强当时吓得不行，现在却笑得哈哈地说：“这几个黑瞎子，都是我们的了。”

    这三只黑瞎子是2008年随着黑瞎子岛的一半领土一块回归中国的。

    如今的黑瞎子岛，已经被中俄地方政府定位为中俄合作示范区，根据各项规划，在不久的将来，黑瞎子岛将变成中俄双方互免签证区，成为一个友谊之岛、和谐之岛和自由之岛。

    3月1日，本报记者登上黑瞎子岛，试图寻找黑瞎子岛丢失了78年的前世记忆，以及它美丽的未来。

    “再过三年来黑瞎子岛，我可以跟你做一个约定，会更美。”抚远县县委宣传部祝司军肯定地告诉记者。

    小河子村的渔民在捕鱼。

    现在要去黑瞎子岛，如同它回归的道路一样曲折。

    2月28日，记者从北京转飞佳木斯，再从佳木斯坐7个小时的长途客车到抚远县，然后打车去乌苏镇。乌苏镇与黑瞎子岛隔着黑龙江的汊流———抚远水道，默默相望。

    抚远水道在汛期宽度为1公里左右，站在乌苏镇这边看黑瞎子岛，近在咫尺，却又远隔了78年。自2008年10月半个黑瞎子岛回归以后，岛上正处于开发阶段，普通民众暂时不能登岛。

    “既然已经等了快80年，再等两年又如何？”在乌苏镇负责看管东昇国际宾馆的张圣海，隔江望着黑瞎子岛已经三年多了。

    凛冽的寒风中，他更喜欢猫在炉火熊熊的小屋里，听着冬天的声音，等待春季的冰裂。

    他的等待如同黑瞎子岛对岸的所有抚远县屯子里的渔民一样。在他们看来，这块土地一直都是自己国家的，只是它迷了路。如今终于回归，78年都等了，又何必在乎多等两年的时间？

    然而这只是他们安慰自己迫切心情的一种方式，因为在失去它的那一天，谁都不曾想到，回归是如此漫长，他们一分钟都不愿意再等待。

    1929年7月中东路事件爆发，前苏联趁机占据我国领土黑瞎子岛，这成了日后中俄在领土争端中最难解决的问题之一。

    其原因之一是黑瞎子岛的战略位置极为重要。

    黑瞎子岛是由银龙岛、黑瞎子岛、明月岛等3个岛系93个岛屿和沙洲组成。北临黑龙江，长约60公里，东南部靠乌苏里江，长约40公里，西、南是连接黑、乌两江的抚远水道，长约35公里。

    从地图上看，该岛西距抚远县城11公里，东距俄罗斯哈巴罗夫斯克仅1500米。最宽处12公里，最窄处3公里，面积约327平方公里，是香港的三分之一，澳门的12倍，珍宝岛的500倍。

    在归还黑瞎子岛问题上，中俄政府进行了长期博弈。俄罗斯方面曾表示，如果把黑瞎子岛归还中国，那么中国军队用轻武器就可以轻松打到哈巴罗夫斯克。

    但在抚远居民的眼里，战争似乎离得很远，他们对黑瞎子岛的遥望和期待，除了可以打到更多的鱼，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乌苏里江神美丽聪慧的女儿听沃，爱上了勇敢智慧的太阳神炎帝。每天日出时分，听沃都要抚琴给炎帝听，但黑瞎子岛上的黑瞎子神因垂涎听沃的美丽，故意在乌苏里江神面前诬蔑炎帝，结果听沃被父亲嫁给了黑瞎子神。

    来到黑瞎子岛后，听沃愁眉不展，不久便郁郁而终。她死后，爱着炎帝的魂灵没有死，化作了江边的一株柳树，每天迎接日出。

    乌苏镇上依旧种着大量柳树，和对岸的黑瞎子岛遥遥相望。回归两年多的半个黑瞎子岛上，是否还有传说里美丽的姑娘，是否还有传情的柳树？

    俄方的教堂与机场

    3月1日上午10点左右，记者搭乘一辆前往黑瞎子岛运送土方的大货车，从乌苏镇出发，颠簸15分钟后，来到与黑瞎子岛相隔的江边。

    视线所及范围内有三条路，都铺设在江上。最东边的是一座浮桥，另外两条则是人工制成的冰道。司机秦师傅走东侧冰道，道路两边插着一排彩旗，像一个宏大的工地一样，充满了中国特色。

    用不了两分钟，大货车就告别冰道，踏上了黑瞎子岛的土地。

    气温在零下16℃左右，但太阳很大，散发着刺眼的光芒，带给黑瞎子岛一片温暖。蓝蓝的天上，被风吹散的云拉着长长的尾巴。岛上空气清新，呼吸时如同吸了纯氧，呼出来的时候，会有一道长长的白雾。

    走在没有车辙的地方，积雪几乎把小腿埋住。大约五分钟后，一座建筑出现在记者眼前。非典型的俄罗斯建筑，灰砖和红砖砌成，屋顶黑色。这是以前俄罗斯驻军的军营。

    冰冷冬日里，没有一个人影。

    在一些曾经来过这里的渔民印象中，夏天岛上的蚊虫特别多，小河里的鱼成片，会有黑瞎子在河边逮鱼吃，狐狸、狍子以及各种鸟类居住其中。

    继续往东走，就是中俄两国的边境线，一座东正教堂赫然出现。

    这座教堂曾是黑瞎子岛的标志性建筑，它南侧是俄罗斯军方的一个瞭望塔。中俄两国解决黑瞎子岛问题时，划界便在东正教堂西侧，记者看到有一个铁丝网隔离带，属于缓冲区域。

    在抚远县与黑瞎子岛的旅游规划图中，边界从黑瞎子岛的东南江面算起，以直线向东北方向延伸，划归我国的黑瞎子岛位于抚远三角洲上游，岛屿相对圆润紧凑；而属于俄罗斯的半个黑瞎子岛位于抚远三角洲下游，岛屿相对狭长。

    原本一体的黑瞎子岛，被国境线划分成了两部分。在冬季，抚远和对岸的哈巴罗夫斯克停止口岸通关，国境线让另一半黑瞎子岛充满了神秘。

    一位曾经去过俄罗斯所属黑瞎子岛的抚远人介绍，俄方在岛上建有两处农场，还修建了防水堤坝和环岛公路。

    此外，俄方在明月岛上建有阿穆尔航道局和修船厂，7栋两层楼房，一片平房，一个水塔，一个烟囱，居民区内有柏油路。而在抚远水道与乌苏里江汇合口北岸，记者看到了那座俄方著名的东正教堂，还有旁边的一处小型直升飞机场。

    相对俄罗斯所属的黑瞎子岛，回到中国的半个黑瞎子岛如同一块未曾开发的处女地。驻守的部队能够体会每一个上岛人的心情，他们最大可能地让游客拍完照片，然后劝离。

    深可没膝的雪地中，发现一个鸟巢在风中的树上摇曳，将一块迎来春天的，还有它对面的乌苏镇。

    乌苏镇的重任

    在抚远县所辖五乡四镇中，并没有乌苏镇这个名字。而这个著名的“镇子”，甚至都不如一个村子大。

    这里没有常住居民，只有张圣海夫妇大部分时间住在这里，看守着东昇国际宾馆。宾馆有三层楼，冬季不营业，南侧则是一排新盖的别墅，再南一点就是东方第一哨，有部队官兵在此遥望黑瞎子岛。

    冬季偶尔会有游客来和张圣海聊天，看看东方第一哨，除此之外，便是旷野里的风声。

    但乌苏镇比抚远县所有的乡镇都要有名气，在乌苏镇可以看到全中国最早的太阳以及隔江相望的黑瞎子岛。

    在夏至日，乌苏镇会在凌晨2点10分就迎来太阳。但3月1日的乌苏镇，被严冬包裹得没有一丝生气。不过从乌苏镇通往黑瞎子岛的路上，土方大车正在忙碌着，预示着三年以后，这里将会是一派繁华景象。

    根据抚远县政府网站记载，民国初年这里曾经很热闹。有福源茂等商号9家、杂货店10余户，150余人，与对岸俄罗斯人进行贸易，货物颇为丰富。

    现在的乌苏镇，每年秋天白露前后，才会迎来自己的繁华。张圣海说，随着大批渔民前来捕鱼，镇上一改平时的清静孤寂景象，机声隆隆，人欢鱼跃，一派繁荣温馨景象，这里是捕捞大马哈鱼最好的地方。

    在张圣海看来，随着黑瞎子岛的回归和政府对乌苏镇的旅游开发，这里将会达到历史上最繁华的阶段。不过也有人喜欢小镇的清净，3月1日记者碰到一位从广东来的游客，他从抚远县城骑自行车顶风冒雪来到乌苏镇，浑身上下湿透了，却乐得开怀。

    而沉寂了几十年的乌苏镇，将与黑瞎子岛一起，成为一个新的旅游景点。张圣海介绍，东昇国际宾馆和旁边的别墅群都是为了旅游开发的，别墅属于高档一些的宾馆。

    在乌苏镇南侧有一个哨所，1984年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同志到三江地区考察指导工作时，为乌苏镇哨所亲笔题词“英雄的东方第一哨”。具有历史传承的乌苏镇和神圣的东方第一哨，被驴友们命名为“华夏东极”，每年都吸引了大量的国内外游客到此观日出、看雪景、访哨所。

    黑瞎子岛的开发，给乌苏镇也带来了新契机。抚远县县委书记牛学有在今年1月份的报告中，明确提出将乌苏镇建成“乌苏新城”，“将不宜在黑瞎子岛内建设的，一律纳入乌苏新城，着力打造江南风光、历史文化、欧洲城堡、俄罗斯风情等独具特色的城市景观。”

    抚远县县委宣传部祝司军和记者约定：三年后再来黑瞎子岛，保证变化更大，更漂亮。

    最高兴的是渔民

    伴随着黑瞎子岛的回归，最高兴的要数当地渔民。

    黑瞎子岛对岸的抚远县境内，有多个村庄依靠打鱼为生。抚远水道和乌苏里江、黑龙江是这些居民赖以生存的基础。距离黑瞎子岛最近的是小河子村，踏着黑龙江的冰，步行十分钟就能到达黑瞎子岛。

    黑瞎子岛没有回归之前，小河子村老渔民刘方奎和其他渔民一样，每次下江打鱼都要避开俄罗斯的炮舰和中心线。他们把船摇到距离黑瞎子岛最近的边境线上，很近地看着，垂涎黑瞎子岛上的鱼。

    曾经在夏天上过岛的一位渔民说，黑瞎子岛地势平坦，大面积是湿地，很少几处海拔超过40米的高地。岛上主要生长柳树、榆树、杨树、柞树和牧草，江汊纵横，水草丰盛，主要鱼类有鲤鱼、鲫鱼、鲢鱼、白鱼、鳌花等几十种，是鲑鱼洄游的必经之路。

    在黑瞎子岛回归以后，刘方奎和很多邻居都听说，有渔民上岛捕鱼。由于小河子村位于岛的下游，原本从岛里游出来的鱼越来越少，这两年打鱼生意大不如以前。

    “我从1985年来这里打鱼，那会鱼真多啊。”在刘方奎家里，他一边整理渔网上用的铅坠，一边回忆，“那时候一网子下去打个上百斤没问题，现在能有个十几斤就不错了。”

    刘方奎说，越界打鱼的状况很多年来一直存在。

    在村民心中，黑瞎子岛是中国的，别说到江对岸打鱼，就是跑到黑瞎子岛上也应该没问题。但俄罗斯军方却不这样认为，他们会把越境的渔民带回去关押一年。

    但2008年以后，除了航道不能进入，渔民终于可以没有顾忌地打鱼。去年冬天，渔民刘强甚至上过对岸的黑瞎子岛，在树林里碰到了三个黑瞎子。

    “最大的一个比我还高，棕色的，直勾勾盯着我看，我‘嗷’一声就跑了。”刘强当时吓得不行，现在却笑哈哈地说，“这几个黑瞎子，都是我们的了。”

    黑龙江靠近小河子村一侧，一位渔民花三万块钱在冰上搭了两间屋子，里面生着炉子。刘强和渔民坐在简易床上，抽着烟，盯着水里十根并排在一起，看起来像琴一样的“浮子”。

    他们在冬捕，对象是“狗鱼”。猛然间“浮子”动了，刘强迅速提起一根插入到江底的木棍，一片渔网跟着从江底露出水面，在渔网最下方，是一条40多厘米长的狗鱼。

    “哈哈哈，终于逮住个大的。”刘强乐呵呵地说，这条鱼至少有13斤。

    冬捕屋的对面，黑瞎子岛安静地在大雪中沉睡。

    等待鱼上网的时候，刘强心想，等黑瞎子岛开发了，除了打鱼，他还应该做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