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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对核安全打包票?
  • 2011年03月28日 作者: 本报特派记者 鲁超国 董钊 发自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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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日下午,一位游客在东京一座寺庙内祈祷。

    本报记者 左庆 摄

    ▲核辐射阴影下,日本人出门都戴上口罩。 左庆 摄

    ▲把自己的心情写下来,缓解压力。 左庆 摄

    ▲17日下午,广岛街头进行反核游行。 鲁超国 摄

    3月11日,日本发生9级地震,是日本有地震记录以来震级最高的一次,足以震撼世界。
    岩手县釜石港,高达63米、被吉尼斯世界纪录认定为世界“最大最深的防波堤”也未能抵得住海啸,导致釜石整个市区被海水吞没。
    这个“世界上最大最深的防波堤”神话,刹那间被海啸摧毁。尽管釜石市为此投入1220亿日元,花费了近30年时间。
    地震、海啸,连锁反应下,被打破的,还有“福岛核电站绝对安全”的神话。福岛核电站核泄漏造成的辐射所产生的影响,比9级地震更让人恐慌。
    一个个人类缔造的神话,被一场大地震轻而易举打破。这些神话,曾是人类炫耀自己力量、智慧的所在,但在大自然面前,它们是如此不堪一击。但恶果,却早随着技术的傲慢种下,无从救赎。
    在广岛,因核泄漏危机从东京撤离的本报记者,随时随地感受到来自核辐射的阴影,感受着这座城市的居民对于核辐射的恐惧。为什么66年后,类似的阴影还要落在这座城市的上空?它是来自于人类的贪婪还是傲慢?

    “没有人愿意回忆过去”

    3月17日,广岛,樱花含苞,空中飘起了雪花。

    从东京逃到广岛的中国留学生张宇在街头买了份报纸。他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电视或报纸,了解福岛核电站泄漏的最新进展。

    随着核泄漏事态不断恶化,很少再有人关注造成10035人死亡、17443人失踪(截至3月25日数据)的地震和海啸,而是把目光聚焦在看不见摸不着而又随时会威胁到自己的核辐射上。

    其实,日本人对于地震已经习以为常了,他们对自己的房子质量很有信心:“一般的地震不用逃跑,躺在床上睡觉就行。”

    但是对于核辐射,这个岛国则异常敏感。

    3月15日,法国核安全局将日本福岛第一核电站发生的核事故认定为5级,1986年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事故被认定为7级。

    日本首相菅直人表示,已做最坏打算。

    一则谣言在菲律宾传播:“BBC报道,日本政府证实因第二波地震而波及的福岛县的核子厂辐射外泄抢救失败,已开始蔓延至亚洲区域国家……”

    此后,这一消息被网友转发至中国,在中国国内一度造成恐慌,出现疯狂抢购盐的闹剧。

    张宇之所以“逃”到广岛,一方面是从东京回国的票买不上了,还有就是,他想知道核辐射对人的危害到底有多大。

    广岛,这个曾经受过核伤害的地方,如今,干净而美丽。

    张宇到了广岛才长长舒了口气,这里远离灾区,一切如常。而东京超市里的矿泉水、食物遭遇抢购,货架上空空如也。同时,被抢购的还有燃油。

    在广岛街头,还有反核游行的队伍,以及抱着募捐箱为灾区募捐的学生。

    游行队伍中,一名男子走在前列,振臂高呼“坚决反对核发展”、“政府要为核泄漏负责”等口号……游行的终点站是原子弹爆炸中心,这里的残垣断壁,完整地保存着当年的沉痛记忆。

    在和平纪念馆,烧焦了的饭盒、白色墙壁上黑雨的痕迹、被烧得残破不堪的死难者遗物……还有一个还原原子弹爆炸后的场景:几个人衣衫贴在皮肤上,皮肤滴着脓液……

    “没有人愿意回忆过去。”亲身经历过那场灾难的川本省三先生皱着眉头告诉本报记者,现在广岛还有200多名80岁以上的老人,“都是原子弹爆炸的受害者,依靠疗养活着。”

    川本省三刚刚接受了德国记者的采访,又紧跟着接受了本报记者的采访。他之所以接受媒体采访,是为了宣传“反核”,为了宣传“和平”。

    在和平纪念馆门口,立着一座钟,3月17日,上面显示,距离广岛原子弹爆炸时间过去了23964天。

    “距离以前的灾难远一天,但是也距离下一次的灾难近一天。”张宇站在钟前感慨。他说,“我看过一些科幻片:人类制造了机器人,为人类服务,但是有时候机器人超出了人类的控制,反攻人类,造成了巨大灾难;其实核存在与核发展就是现实中上演的纪录片:人类制造它发展它,而当它出现‘故障’后,人类却显得那么束手无策。”

    根据世界核工业联合会的数据,大地震前,日本共有18个核电站,55个反应堆,承担全国30%左右的电力供应。

    美国现有104座核电站,发电量占美国供电量的大约20%。其核电规模世界第一,其次是法国,然后是日本。

    “切尔诺贝利最后一个反应堆在2000年12月15日正式关闭,但是专家估计,完全消除这场浩劫的影响至少需要800年。福岛呢?日本政府最坏的打算也是封堆,现在情况还不明朗。”张宇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关心过“核”。

    而据新加坡亚洲网3月21日报道,法国核安全局(ASN)的核专家近日警告称,日本福岛核电站核污染问题可能会持续数十年。

    “抛开别的问题,我想问一下:核电站一旦发生泄漏,如果控制不住,封堆似乎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即使这样,可是坏一个,封一个,就像把一颗颗毒瘤埋在地下,如此下去,地球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张宇甚至开始“杞人忧天”了。

    “核电站绝对安全”

    3月16日下午,张宇看电视时,看到了日本天皇发表讲话。因为一场灾难,天皇站出来安抚民心,这在日本历史上非常罕见。

    日本天皇祈祷在这次大地震和海啸后人民平安。在谈到福岛第一核电站的核泄漏问题时,明仁天皇对“不可预知”的事态表示“十分关心”,他说:“我知道核电站的情况目前处于十分危险的状态,有关方面正在努力,希望最终能够得到很好的解决。”

    很多东京人之所以稳坐钓鱼台,理由就是“天皇都没逃离东京,那东京就是安全的。”

    但是,日本国民并不相信政府。在日本核泄漏事故后,日本内阁一直处于舆论漩涡中,民意支持率不容乐观。

    福岛核电站,曾经像日本大多数核电站一样,被认为是拥有世界上最高安全标准的核电站。日本的工程师们曾经坚信日本式的严苛技术标准,东京电力公司也曾反复向日本公众保证,“核电站绝对安全”。

    “福岛核电站的设计,已经考虑到可能的最大地震。”福岛核电站官网说,“核电站的建筑、机器以及附属设备均基于对该地区历史地震活动以及活断层的详细调查,所有耐震设计均基于周边区域不会发生比抗震标准更大的地震。” 

    对海啸的防备,福岛核电站官网内容显示,核电站在建设时,同样也对该海域的海啸历史“做过充分的调查研究”。并根据地震学上能预计的最大规模海啸,对核电站的安全性加以保障。

    然而,当核电站的几个机组一个接着一个爆炸、起火,情况一步步恶化,当初的保证失去了任何价值。日本的技术精英抵挡住了史上最高级别的地震,但没有预料到呼啸而来的海啸淹没了核电站冷却系统所需要的柴油发电机。

    包票不是随便就能打的,“要知道,什么都有风险,坐飞机也有风险,火电站也有风险”。中国原子能研究院研究员夏益华在接受南方一家媒体采访时这样说。

    对于东京电力公司高层的道歉,民众并不领情。

    “政府和电力公司根本无法预测后面会发生什么,只有等发生后再公布给大家。而且,政府的那些‘御用专家’为避免恐慌在公布情况的时候爆发,往往隐瞒事实。”核泄漏事故后,广岛劳动组合交流中心的人走上街头,散发传单,并且游行。

    而广岛人觉得,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骗了。就在1945年原子弹爆炸之后,政府没有向民众公开过信息。

    而在广岛核爆后,日本政府对消息的封锁,致使8月9日长崎被投第二颗原子弹后,大部分市民在室外观望。

    在日本民众看来,出现类似重大灾情时,政府首先考虑的并不是民众的安全问题,而是避免恐慌引发混乱,从而危及政权。

    有媒体报道称,日本政府曾拒绝美国政府的技术援助。此举引发了一些国民对政府的不满:“相对于政治,民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不是更重要的吗?”

    重新检讨核政策

    张宇站在和平纪念资料馆里,有一幅图画震撼了他:在一片被原子弹摧毁的废墟上,几个人蓬头垢面,奄奄一息,衣服贴在皮肤上,往下滴着脓水……那就是人间地狱。

    川本省三先生用“魔鬼”来形容核。他说,核电给人类带来了光明,“但是核电站也就像身边的原子弹,你不知道它哪一天会爆炸。”

    当然,也有日本国民认为,在资源相对匮乏的日本,在原油价格高涨不下的背景之下,发展核电也许是无奈的选择。由于广岛和长崎遭受原子弹轰炸的惨痛经历,很多日本人几乎是“谈核色变”。但是从上世纪50年代中期开始,日本政府却在核能技术开发上不断加大投入,力求保持世界领先位置。

    福岛核泄漏事故,使日本国内的反核情绪再次高涨。其实,在核电刚刚开始引入日本时,日本国内就有着非常强烈的反核、反核电气氛。很多时候,人们把反对核武器与反对核电站等同了起来。有资料显示,2006年,一次对日本全国1052名成年人抽样调查的结果显示,74%的受访者对日本的核计划持“批评”

    或者“谨慎”态度。“核电站太不安全!”民众的担忧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日本核电站的多次事故。

    其实不只日本,自1979年宾州三哩岛核电厂发生灾变和部分熔毁以来,美国核电业大致陷于停顿。灾变没有造成伤亡,溢出的辐射量也很少,可是却引发了强烈反核情绪。

    日本核电厂发生爆炸及辐射外泄,对核电安全问题的疑虑也蔓延到全球其他国家,各国民众要求政府重新检讨核政策。

    德国在15日成为在日本核危机后第一个关闭核电站的国家;在全球装机总量第二的核能大国法国,绿党声势再起,呼吁全民公决决定核能的未来。

    尽管日本核辐射污染危机不断扩大,但美国能源部长朱棣文16日仍在能源与商业委员会上提议美国新建20座核电厂。

    不过,朱棣文表示,经过日本核危机之后,美国今后或许不太可能在大城市附近建造新的核反应堆。

    “禁止使用核能,不是一个国家的事情,而是全球的事。”川本省三先生说,如果这样继续发展下去,人类是在自取灭亡,“不知道要发生多少个核泄漏事故才能让世人惊醒?”

    在广岛大街上,一些中学生也带着“反核”材料走上街头,让群众进行签名,张宇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并写了一首诗:

    别对我说那些66年前、57年前的事与你我无关

    别告诉我那时是那时 现在是现在

    当我们出生时另一些孩子正被毁灭

    ……

    眼看着母亲的身体化为灰烬

    那是一种无以复加的痛

    恐惧是如此地强烈

    以至于连孩子都想放弃生命

    看到全身被烧伤的孩子

    整日整月被疼痛折磨

    没有信仰只想着死亡

    ……

    这首诗是《写给那些来到这个世界却无法停留的人》,作者为出生于1945年的美国诗人克拉丽莎·平科洛埃斯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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