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本省三不知道应该庆幸还是难过,1945年的8月6日,广岛36所小学的1-2年级的9—11岁的孩子到市区50公里外的地方避难。
“我们距离那么远,看到了蘑菇云。”川本省三先生当年11岁。
当时大家都不知道这是原子弹爆炸了,直到当年12月才知道,这是一种新型炸弹,和以往投下的普通炸弹不同,“因为听到爆炸的时候发出‘噼咔咚’、‘噼咔咚’的声音。所以当时大家都用‘噼咔咚’来称呼炸弹的名字。”
很多人会有疑问:原子弹爆炸后,那么强的辐射,广岛人为什么原地重建?为什么不搬迁?原因很简单:那时候广岛人不知道这种“炸弹”有核辐射。
川本省三是四天后回到广岛城区的,“一片废墟,到处是尸体”,他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当时的惨象,但纳闷的是,很多死者与以往不同,有的仅仅是受了点皮外伤,有的甚至没有受伤,却莫名死掉了。
8月8日,日本核物理学家西名奉日本天皇之命到爆炸现场考察,发现距爆炸中心200米范围之内,所有的瓦片都被烧熔了0.1毫米。后来在广岛原子弹死难者纪念馆中,有一段由几块岩石砌成的台阶,其中一个石条上有屁股大小的影子。这是距爆炸中心280米处的一家银行正门台阶,当时有一个男人正坐在这里等他的朋友。
13岁的木村干代,炸弹爆炸后身上无伤,只是全身像烟熏一样发黑,回到家之后,不哭不笑,像平常一样,还给家人讲述她的经历。结果第二天早晨,家人发现她已经永远入睡了……在和平纪念资料馆,存放着她布制的小人偶,还有一块手帕,以及她在遇难前一天写的日记:“……早晨起床后,天气很好,和姐姐、妈妈一起打扫卫生,把不常洗的手帕也洗了……”
18岁的木村一男是广岛工业专门学校一年级的学生,炸弹的气流把他从2楼教室掀下去,受了点轻伤,一直感觉身体不好,他说自己这样死了心里不甘,但是3年之后,他还是离开了他眷恋的人间。
小原友治郎的工厂距离爆心地2000米,他的小儿子遇难了,他的头部也受了伤,他写了“复兴”两个字鼓励其他儿子,要在原厂废墟上重建家园。不久,他开始昼夜失眠,还未来得及看医生,就抱憾而去。
在广岛和平公园,有一尊“原爆之子”的塑像,原型是日本女孩儿佐佐木桢子,她在两岁时因为遭到原子弹的辐射而患上白血病。对死亡的恐惧从懂得生命开始就折磨着桢子。一个病友告诉她,只要折一千只纸鹤,就可以痊愈。善意的欺骗带给小女孩儿希望,虚弱的桢子从此不断地折起纸鹤来,直到12岁离开人世时,还是没能折满一千只。
这个女孩感动了日本年轻人,来自各学校学生所折的成千上万个千纸鹤摆满了雕塑周围。
川本省三是原子弹爆炸4天之后回去的,他家距离爆心地仅600米,连家的影子都找不到了,同时失去的还有他的父母及兄弟共6名亲人。
即使是幸存者,也患有各种各样的疾病:有的下雨时会掉头发,有的患了癌症,有的失明了。川本省三说,个体差异不同,每个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病,会患上什么样的病,“当时,大家都不知道原因。”
五年间,广岛百姓不知道爆炸给他们带来的危害有多大,政府没有消息,美军没有消息,他们只能用身体的病变去体验原子弹对他们的危害。
在广岛,还有一个传言就是:当广岛被原子弹破坏后,有30000人前去援助,结果回去后有6000人死亡。9月份,广岛刮了一场台风,下了一场暴雨,之后再来援助的人就没再出现过死亡情况。这个传言,记者没有得到日本的官方认定。
幸存的2700多名孤儿中,有的进了收养所,被政府养大,“还有的被‘黑社会’领走养大。”
川本省三18岁成人后,离开了广岛。因为几年后,大家对核辐射有了概念,知道了它的危害性。
“没有人愿意嫁给广岛小伙子。”川本省三在外生活了30多年,但他自己却绕不开这一心结,一直未婚。
作为家族唯一幸存下来的人,他很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延续生命,“但是我担心孩子有畸形,我必须为后代负责”。而他负责的唯一方式就是:不生孩子。像川本省三这样的人还有不少。
“一切灾难让我们来承担吧,到我们终止吧。”川本省三成为被牺牲的一代。
一名韩国后裔表织江告诉本报记者,当年,她的爷爷因为生意原因来到广岛,遇到了原子弹爆炸。她的奶奶因核辐射,四肢关节经常骨折。
但是对于爷爷奶奶的这段经历,她也只是从父母的口中听了一点点,爷爷奶奶从未对她提起过。
尽管两代人都还正常,但她还是担心后代会不会受影响。
其实,遭受原子弹“核辐射”的受害者并不仅仅是广岛人和长崎人。资料显示,爆炸发生后不久,有23000名美国军人进入广岛和长崎。
由于对可能受到的大剂量辐射一无所知,他们没有采取任何防护措施。这些美国士兵后来被称为“原子弹老兵”,不少人英年早逝,而活下来的人也受到癌症、器官衰竭、皮肤病和血液疾病的折磨。
据报道,美军陆战队第五分队队员格林菲被送到广岛,与战友们在那里度过了5个多月。1946年,格林菲回到美国。不久,他出现了典型的辐射病症状:牙龈出血、头发和牙齿开始脱落。1969年,格林菲8岁的儿子帕特里克死于白血病。但专家否认辐射导致第二代患白血病的可能。
“美国政府十分清楚他们把我们送到了什么地方,我们不过是测量放射的豚鼠。我感觉他们应该给我们赔偿,但你能为一个小孩子去告谁?”格林菲说。
“只有经历过,才知道有多恐怖。”川本省三先生说,经历过原子弹爆炸的人,几乎没有不反核的。
“我们希望,反核的声音能从广岛喊出去叫醒日本政府,叫醒美国,叫醒世界,让大家共同努力,才能达到目的。”川本省三希望他的千纸鹤随着前来的游人,能够在世界各地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