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枪》龙一 著新世界出版社2011年1月出版

    龙一因为《潜伏》而被大众熟知；也因为《潜伏》，他被“名利相逼”不知所措只能逃避。两年后《借枪》出世，电视剧热播，小说热卖，但龙一已能坦然面对媒体。

    小说《借枪》有着对人性和生活真相的洞察，有对知识和细节的记忆与发现，有对小说技术原理的掌握以及在实际操作中的创造性发挥。故事的主人公熊阔海被迫去做一件他不情愿也没有能力完成的工作，面临艰难的生活处境。故事是对生活的隐喻，如果除掉抗战背景，将刺杀换作某种生存的目标，这个故事情境似乎就是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最常见的人生处境，欲望、目标、上级、同事、朋友和金钱。我们追求的目标总是以最困难的形式出现，我们的环境永远在阻碍着我们的欲望。

    用悲观的方式提出生活中的问题，才能让我们有机会以乐观的方式解决问题。《借枪》中融入了部分荒诞和少量的喜剧，让目标的达成足够戏剧化。艰难的生活并不意味着痛苦，而多重挫折和失败，让生命有足够的质感和内容。小说《借枪》讲述了一个令人无法喘息的惊险故事，布局严谨精妙，悬念层出不穷。

    □ 见习记者 李啸洋

    先研究枪械，再写《借枪》

    记者：为了小说细节真实，你曾煮过皮鞋、皮带。《借枪》里是否也有这种细节，该小说创作难点在哪里？

    龙一：对我来说，写《借枪》的难度主要在描写枪械和狙击所需要的细节上。小说中，远距离狙击的设计有一个致命的问题，就是如何完成对射击距离的测量。如果这个细节解决不了，狙击事件的真实性就会受到读者的怀疑，进而读者就会怀疑整个故事。我从中国古代算学知识里找到一个解决方法，即“望敌远近法”。通过试验，我发现这个方法和计算公式确实可靠，这才将它运用到小说当中。我平日里对枪械知识有所了解，但不足以支撑整个故事。我曾专程前往中国军事博物馆，从外观上研究那里的“歪把子机枪”，对照书本知识研究，拍摄照片。虽然这些工作都很琐碎，但小说创作最关键、最激动人心的内容，往往是从生活细节或技术细节中生发出来的。《借枪》也一样，没有对“歪把子机枪”和“望敌远近法”的研究，小说不会是现在这样子。

    记者：《借枪》中熊阔海并不像余则成一样聪明，甚至有点懦弱，为何要设置这样一个人物形象？

    龙一：中国革命史中，熊阔海这种身份的地下工作者非常多，甚至可能是人数最多的。他们依赖信仰和理想的支撑，在极端艰苦的条件下工作。他们的工作经费和生活费需要自己解决，遇到的困难需要自己克服，经历的危险需要独自承担。

    正是这支人数众多的革命队伍，以及他们所做的难以统计的大量基础工作，才使得更高层的地下工作者得到强有力的支持和帮助，才能让那些英雄得以青史留名。成名的间谍全部都是失败的间谍，只有那些不为人知的地下工作者才是真正的成功者。《借枪》真实反映中共下层地下工作者的生活状态和精神状态，不论故事情节多么曲折复杂，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深入探讨他们的精神世界，同时生活化地再现他们的人生。

    用小说展现人的生存困境

    记者：《借枪》中有没有《潜伏》的影子，它新的突破之处在哪里？

    龙一：小说《借枪》准备的时间很长，开始写作是2006年初，那个时候小说《潜伏》还没发表。《潜伏》和《借枪》都是虚构故事，主人公都是通过对中共地下工作者的深入研究，提炼出来的典型人物和典型戏剧结构，没有历史原型。

    《借枪》的写作难度主要集中在发现和发掘中共地下工作者日常生活这个方面，因为有关这方面的资料极少，也极分散，需要研究大量史料，最重要的是发现中共地下工作者身上最独特、最有代表性的戏剧结构，然后通过合理的推测和想象还原他们的生活原貌。如今看来，这个故事的设计过程更像是“考古”过程，很有趣，也极具挑战性。

    记者：《潜伏》和《借枪》中都有一个“困境中生存”的故事主题，现实生活中你是否有这样的经历？

    龙一：生存困境每个人都有，“境由心生”，也就是由人的欲望、目的、需要、理想等方面生成。这两篇小说的主人公都是那种以理想为目标、以完成上级任务为欲望的英雄人物，这样一来，他的生存环境只是形成困境的条件之一。这样的生活，当年的中共地下工作者都曾经历，只不过没有在文艺作品中被当作主人公表现罢了。

    记者：《借枪》讲一个人被迫去做一件不情愿、却把自己逼到绝境的事。为此主人公不断地与自己较量，并不断陷入选择，这是不是一种生活常态？

    龙一：人们只有在不清楚自己的工作目标，或是对工作目标没有把握的时候，会故意颠覆某些东西，以此证明自己确实在“干活”。熊阔海的生活状态，类似于我们每个人身边的日常生活状态。

    记者：你曾拒绝写小说《潜伏》的续集，宁缺毋滥是不是创作和电视剧改编原则？

    龙一：说是原则有些严重了，这可能是工作习惯。我每写一篇小说，都想从中寻找一点创新，这是艺术创作的基本规律。如果不这样做，只写我习惯写作的内容，结果就会发生重复，这是对读者不负责任，也是对自己不负责任。

    记者：有人把《潜伏》看作是当代谍战剧鼻祖，而你却不把自己的作品归入谍战，为什么？

    龙一：《潜伏》这个短篇小说只有1万4千字，我对这个电视剧的贡献只有两点，一个是独特的人物，一个是独特的戏剧结构。电视剧剧本是姜伟独立创作的，他是学历史出身的，调动他自己的创造力和想象力，调动他的知识积累，可能正好触发了他的创作热情，所以他足以完成这个电视剧。最大功臣是姜伟，我的短篇小说只是给电视剧开了个头，大概只有1%的功劳。作家喜欢写谍战题材是很正常的事，这个题材自文学产生之时就已经存在了，尽管我写过不少间谍，但那都是为了再现历史生活，同时又想让小说有趣，不是刻意为之，我并不觉得自己是个专写间谍的小说家。

    37岁始写小说，畏惧成名

    记者：37岁才开始写小说会不会有点晚？

    龙一：我不知道这个时候开始是不是太晚，但我自己感觉很正常。毕竟这之前的时间我没有浪费，而此时学习和研究的内容对日后的小说创作至关重要。

    记者：拍《潜伏》之前，你一年只出一部作品，为何速度这么慢？

    龙一：我到作协一呆就是十几年的时间，这段时间我没有写任何东西，没有写任何小说。这段时间我在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我喜欢古代人的生活，大家都研究正史、庙堂史，没有人关注古代人的日常生活，而我自己又喜欢这个。我发现，古代人的时尚，古代人的妙趣，比咱们今天过得都要有意思。古代人有各种各样留给我们的遗产，其中之一就是如何享受生活。我当时雄心壮志想写一本叫中国享乐史的书，所以我就拿着这个去了各个出版社，出版社有的批回来叫“腐败”，有的叫“腐朽”。古代生活史没有人要，我就研究近代城市史。研究近代城市史在天津很方便，天津有九国租界，那就研究租界里面的生活，后来又开始研究中国革命史。从1997年开始，我有几个亦师亦友的朋友，像天津的作家林希和肖克凡都鼓动我写小说，于是我就开始了写小说的道路。

    记者：许多人成名后的状态是解脱，而你说成名后的状态是“畏惧”，为什么？

    龙一：畏惧虚名，畏惧诱惑，畏惧自己有可能变得面目全非。要想消除畏惧，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像熊阔海一样选择“坚持”，坚持住旧有的自己，不要为外力所改变。我的生活非常简单，每日买菜做饭，洗衣打扫，努力做好人子、人父、人夫。白天和晚上以学习为主，只有在确定选题之后才会写作，一篇小说通常写很长时间，但并不是每天都写，即使写作，一天也不会超过两千字。交际很少，偶尔见朋友，每周到作协取一次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