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歌行板这样的交响曲,我听了四十多场,今天我突然想,我是否理解了它的含意?它的节奏,它的回旋,它的高潮与结尾?我想我看到了、理解了一点,它是整个生命的再现。
□彭世团
这样的交响曲,我听了四十多场,今天我突然想,我是否理解了它的含意?它的节奏,它的回旋,它的高潮与结尾?我想我看到了、理解了一点,它是整个生命的再现。
新的一场交响音乐演出就这样开始了。先是春风吹起徐缓的号声,然后冰雪融水摇着清脆的铃,唤醒沉睡的鸟儿,沉睡的青蛙,沉睡的昆虫,沉睡的狗熊,沉睡的山岭。小鸟率先放开了歌喉,嘹亮的歌声响彻整个大地,在山岭,在林间,在田野,在城市。
春雷就是乐队中的大鼓,远远地,开始进入,改变了交响曲原来徐缓的、比较单一的行进节奏,气氛多了几分紧张,预示着一个充满竞争而又和谐的新阶段到来。
看,沙锤响起,“沙……沙……”轻轻地,那是春雨,淅淅沥沥的春雨。雨水把池塘涨满,把小溪涨满,滚出“咕咕”的声音,把小河涨满,就有了轻轻的“哗哗”声。青蛙当起了擂鼓手,一阵紧似一阵的小鼓响起,引导交响曲进入高潮,高、中、低几个声部同时响起,弦乐、管乐、打击乐一齐奏响。青鸟在高声部响起,连续高亢,形成高声部的背景,然后是鸟儿们,八哥,夜莺,昆虫们,纺织娘、蟋蟀的独唱与合唱。中音部的声音很多很杂,有人的低吟,有猪、狗、牛、羊的轻唤,也有马的嘶鸣,各自在自己的位置,发出自己的声音!低音部,当然最重要的是时高时低的沙沙声,像铙,像镲,那是雨;“嘭嘭,嘭嘭嘭!”那是雨打在荷叶上、打在芭蕉叶上。“呼!呼!”那是风过林间;翻滚而过,连绵不断的低沉的哗哗声,是松涛;时不时响起,轻缓的“嘎吱……嘎吱”声,那是风过竹林。轰隆隆的,那是山上流下的千万条水瀑冲击着大地;雷声时远时近,时高时低,把这交响曲整个场景拉得很宽很大,让你感觉到自然的辽阔,宇宙的无限。
在这个乐章,你能感觉到万物都在参与,地球上的每个个体,都成了这场音乐会的演员。这一乐章给你的感觉是声音那样的饱满,那样的丰富,那样的动人,让你不忍看到它结束。
终于,秋天来了,雷擂出来的鼓声渐渐地稀了,青鸟停止了歌唱,青蛙停止了鼓噪,“哗啦啦”,拍手杨的上场,成为了这场音乐会走向尾声的过渡。
尾声是从落叶演出的沙沙声开始的,渐渐地,别的演员都已经退场,剧场渐渐地暗淡下来,风的号角慢慢响起,并成为了全场的主体。时而悲壮雄浑,时而尖利高亢,时而急骤,时而缓弱。像是千军万马踏动整个大地,像是得胜的欢呼,胜利者吹响的号角,也像是失败者倒拖了旗帜退去。这单一的号角声丰富的变化,让整场音乐会从缓慢进入,过渡到饱满的中场,再由一个丰富而富有力度感的号声作结,能不让人感动吗?你没见那些在冬日阳光下落寞的老人吗?他们是沉浸在对中场的回味,还是对结尾的悲伤?每个人大约也不同。
这样的交响曲,我听了四十多场,今天我突然想,我是否理解了它的含意?它的节奏,它的回旋,它的高潮与结尾?我想我看到了、理解了一点,它是整个生命的再现。各种生命都在展示自己的声音与力量,一个生命的乐章结束,进入下一个生物繁盛的乐章。我们人类算不算是当下这场交响曲的中场?人类达到了一个高潮,人口基数不断扩大,而别的生物不断消亡,退出舞台,是不是我们正处在交响曲这个乐章从中场走向结尾的过渡?这一场的结尾,一定也是人类这个主要声音的结束吗?或许是吧!
从生命的个体来说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出生,从一个柔弱的婴儿,慢慢地唱起歌来,成为一个可以应付各种工作,弹奏生活交响曲的青壮年,从60多之后,慢慢缓慢下来,生命的乐章结束。
我想起了以前写的诗《时间与生命》,每个人,每个物体,都是由日子构成的五线谱上的音符,每个季节就是一个乐章,每一年就是一部相对完整的交响曲或是一部更大的交响曲的一个乐章,乐段或乐句。我们既是音符,每个人的时值不同,音高音低也不同,同时也还是这部交响曲的演奏者,愿意不愿意,都是一个演出参与者,不过这里很宽容,允许你滥竽充数,允许你一声不吱。
自然的交响曲就是这样的,自然而起,自然而然就结束了,努力也罢,不努力也罢,该退场就退场了。每天,每年,每个世纪,演的都是同名交响曲,但乐谱,演奏员却是每场都更新了的,绝对不是过去的那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