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得雨 当年,我还当过一次小推脚。正是解放区搞大生产时。
推脚,就是用独轮车,帮油坊往集上运豆饼卖。卖的人早去了集上,他们有一个固定地点,推脚们只把豆饼运去就是。一次,几个大伙伴约我去当推脚。春节刚过不久,我13周岁也才开头,抗日小学放寒假还没有开学。因为干庄稼活早,十几岁已经有了名声,“推车顶个大壮汉”。我个头又高点,看起来和那些大伙伴差不多。实际上,他们比我大五六岁,有的大七八岁,我被“小鱼拴到了大串上”。一车装300斤豆饼,一页页有次序地装上,捆好,做到既不前沉,也不后沉,好推起来从容不迫。300斤若有拉车的,轻松愉快,自个独拱,一直拱十五六里路,却相当不轻松。大家依次排好,我被夹在当中,别人多快,我多快,不能有一步松懈。我家那辆独轮车,又不如别人家的溜,上路一听那响声,只是吱咯吱咯,而人家那溜的车子,却是咿咿呀呀跟唱歌似的。大家一听我那车声,也就知道我推得格外吃力。推车这活,主要靠车绊压上肩头的支撑,掌好把,往前走得劲,拉车的起一半以上作用。我们这些独拱牛,应当说都相当累。当今影视中,那推车的镜头,大多是离巴头,演员中难有几个会推独轮车的。
从我们村到集镇界湖(即今县城)这条路,还比较平坦。沂蒙山到沂河边的一段平原,就是这片地方。我们小车队,走到5里左右大桥柳树旁,稍歇一下,到一半多一点的老烟地,再大歇一会,然后一段二三里的上坡路,拱过去,后面一二里的下坡,就离集不远了。这时,我听见我这不溜的车,也唱了起来。
我们蒙蒙亮上路,到了集上,太阳也就刚刚冒红。卸了车,领了推脚费,我找地方把车子存下,就考虑解决吃早饭的问题。以往赶集,我从来不买什么吃,只喝碗凉粉解解馋,下晌回了家,再正儿八经地吃。老祖母嘱咐:“买东西不买那纸里包,吃东西不吃那水上漂!”“水上漂”是饺子,卖那玩意儿的,我从不瞧一眼。粽子也属于“纸里包”,吃了只解馋,不垫饥,我也从来不买。这一次,是干推脚活,拿到了专门的报酬,可以奖励自己在集上吃顿饭。我买了半斤锅饼,四两猪头肉,二两白酒,在路边帐子上折段高粱秆做筷子,先用猪头肉作下酒的菜,美美的喝上那二两白酒,那时的酒好;再用猪头肉做下饭的菜,吃上那半斤锅饼。
半斤锅饼,只能吃个半饱,我那时饭量一顿一斤左右,六个一斤的煎饼我吃到八个,四个一斤的馒头我吃过六个。我说的都是16两的老秤。我抹一把嘴,便去逛集。逛集,也就是溜达,见外村熟人说个话,实际上人们赶集,是一次精神消遣。我主要逛书店、书摊。那些年,一些难得的老古书,如说唱文学、韵文杂字之类,一些新出的剧本、小说、故事等,都是一次次赶集买的。有时去区里、县里开会或参加什么别的活动,也都不误到书店一看。
那次干的小推脚,怎样的装车技巧,怎样的一路劳累,都没有留下什么记忆。说劳累,和推一季子粪车或运一季子庄稼相比,差远了。心里想,有机会,再干几次也还可以。但以后大伙伴们没约我,我似乎也忙起别的事情,没再顾得。只有那美美的一顿早餐,香甜极了,一直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