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朝竹 深夜,我坐在古迹狗跑泉的一隅,望着天上的繁星,不由地想起遁入天堂的大哥来。
大哥走时,也是在有着这么多星星的深夜。
他没有和亲朋好友告别,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大哥走得痛苦,胆管癌扩散,等我从老家拉“送老的衣服”回到医院时,大夫说他已没造血功能,输血已毫无意义。我木然地听着,没有反应,没有流泪。只希望大哥离去的道路平坦,不要再穿越荆棘和沼泽。
大哥比我年长一旬。为挣工分,13岁他就成为生产队里的一员,到18岁当兵时,大哥的农活已做得像模像样。在部队7年,大哥经常给家里邮寄包裹……
1976年初冬,大哥凭借在部队自学的美术特长,退伍后到公社电影队当了名放映员。那个年代,到村里放电影,得推着发电机、放映机,有时要走数十里的山路,埋杆子、挂银幕,件件都得出力,但放映前先放他的幻灯片作品,大哥就觉得值。
那时,大哥刚结婚,一大家人住一个院,往往一点小事生出些摩擦,父亲就借着这些由头骂大哥一阵子。
获知恢复高考的消息后,大哥借来相关书籍,把自己关在屋里生啃知识。
天道酬勤。大哥如愿考取了临沂师范学院,在左邻右舍祝贺的酒桌上,他竟好长时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上世纪80年代末,大哥由县城调回家乡中学。早出晚归,日子过得滋润。大哥好客,他的家是在外哥儿们的集结地。
大哥每逢到县上办事,大多会到我家,人没进门就说“来找顿饭吃”!我心里明白,这是大哥借引子来和我拉拉呱、说说话。大哥不抽烟,再好的酒,也就三两盅,饭菜好孬,只吃个八成饱。
父亲晚年,特别是偏瘫近三年的时间里,大哥为让我们安心工作,承担起照顾老人的责任,上班前给父亲翻身、铺换垫布,下班回到家,先做的事是更换父亲拉尿过的褥子。再忙再累,大哥每天都重复这些事。有时,姊妹们在家,他也不让我们插手。
在县城住院时,正值核桃上市,隔三岔五大哥就会来家走走,我家属就用房门给他挤核桃吃。当大哥了解这样做是怕砸核桃声影响邻居后,再来家时,就买来一个专用核桃夹子。大哥的心细,着实让我自惭形秽。
心中挥之不去的是大哥那慢声细语、他那所到之处营造出的温馨。每每回到家,他总是沏上一壶茶,边喝边说些村里的趣事,或是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看着大哥花白的两鬓,想起大哥走过的路、遇到的事,才会懂得什么是宽容、忍让。多少年来,这些印记已成了我回老家的理由,有时候口里叫不出,但在心底里我早把大哥当作父亲来看待、来敬重。
58岁,大哥还没有退休就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大哥走后的冬天,怀念他的微博出现在网络上。我知道是他的学生们———那些生活在外地青年人的心声。其实,大哥在济南住院期间,村里老妪们就张罗着给大哥求寿……能享受这种礼遇,何其不易。
眨眼,两个年头过去了。我仍每天在大哥生前想来写生的古迹狗跑泉穿梭着。狗跑泉,因两只看家犬为救醉卧山火中的主人,用爪子刨泉累死而得名,更刨了教人忠、教人孝、教人仁、教人善的朴素道理……想来大哥来此写生的夙愿,大概就是冲着这重情重义的故事而衍生的。每每看到这汪清泉,我就会想到大哥专注的眼神,洞悉时事的智慧与孩童般的纯真,给我一分平和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