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东  我所在的这个山西小城，有一条拥挤的街道，街道两边像是个集贸市场，市场深处有一个小小的位置，两个人，一男一女，专卖馅饼和葱花油饼。

    是一对中年夫妻，老家是安徽。油饼做得好吃，现场做，揉面，摊薄，抹上油，洒上葱花和盐。将面饼卷起，变成条状，两头对折，拧成麻花，再盘成一团。最后擀成圆饼，用竹片挑起来，铺到已经烧热的、抹上油的平底锅里。烙一阵子，用竹片转动，戳出窟窿，透出热气。再烙一阵子，抹上油，翻过来。上面的那一层，已经是诱人的金黄，也飘散出浓郁的葱香。

    我常常去那里买。

    山东人在山西，不太习惯当地的面食，也不太习惯当地的饭馆。在济南呆久了，总是在对比，总感觉这个山西小城的吃食，都过于简单和粗劣，口味也不适应。单位有食堂，饭菜有许多山东的影子，质量很好，却不适合经年累月地吃。多是在家自己做，时间长了，也会腻烦。比较嫌麻烦的时候，就到外面买一点现成的，自己在家做个汤，煮点粥，配着吃。

    所以，我常常去那里，买这对夫妻的葱花油饼。

    这样的东西，符合来自鲁东南一带山东人的口味，与当地的吃食有些不同。

    去买，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当面要、现场做，看着放心，也可以当面指导，让他们按自己的要求去做，这样，就有了如同自己亲自做，又不用亲自去忙活的感觉。

    他俩常常是沉默的，很少抬头说话。我指点他们，少放油，多烙一会儿，要熟透，饹馇要特别脆、硬才好。做好，不要急于装进袋子，要晾一阵，撑起来，免得哈了热气，变得软塌塌的不好吃。每次去买，都反复啰嗦几遍，最后才付钱走人。他们不烦，低头按要求去做。特别是少放油的要求，他俩特别喜欢，大概是因为可以减少成本。也可能，正是因为这个特别可人的要求，他俩才愿意接受我其他的指挥。

    他们俩，跟当地人没有什么不同。女人稍胖一些，圆脸，长相普通。男人比较清瘦，多少有一些异于这个气味混杂的集贸市场的气质。一开始，因为会做葱花油饼的缘故，我就怀疑他们不是当地人。终于忍不住，问他们是哪里人，回答是安徽。我主动说自己是山东来的，他们淡然说，哦，我们那地方，与山东和河南搭界。我再问，为什么要来这里呢？他俩却再不说话。偶然间，似乎对望了一眼，眼神有些恍惚，却不再说话。

    也许每个人都有一段故事。我自己，为什么也来到这里呢？当然没必要跟任何人去说明。他们，同样也是。

    周末那天，又去那里。这次很多人在排队，等着出锅。只有女人自己在忙，男人没有出现。她依然不瘟不火，做好一个，卖掉一个，轮到我了，还没有开口，她就说，知道了，少放油，熟透，给你晾好。

    怎么你自己在忙，他去哪里了？

    打麻将去了。

    当地人打麻将成风。这么说，这个安徽来的男人，这个会做当地不太多见的面食的男人，也快要融入这个地方了。

    还记得，这个男人，曾经一边烙饼，一边喝啤酒。做好饼，放进锅里，等待烙熟的空闲里，他会找出酒，喝一点。

    没有下酒菜，只是闻着那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