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韩青

    做人原有的“本分”，如今已经变成了投机做人的“本事”。守本分与混本事，正用人际言语的模糊部分，粉饰着这个时代的繁荣社交盛景。这印象来自于两本关于如何与人谈话的畅销书。

    一本是已经畅销了好一阵子的《蔡康永的说话之道》(沈阳出版社)，目前还时时在各大网上书店各类榜单的前几名徘徊着。说蔡康永的书不好，大抵是有几分风险的，《康熙来了》的粉丝遍布四周，大家看此书，一多半是把它当作这档节目幕后故事的———这样的书名，明明的，就是一个谈话类电视节目主持人，在告诉大家他如何说话。或许，这也真是蔡康永此书的写作动机。可惜，它更多地暴露了一个说话风格很鸡汤，心灵活动也十分鸡汤状态的蔡康永。

    《康熙来了》貌似雷人，不过是因为男女主持人的语言风格，蔡康永小心出柜，徐熙娣大胆出位，两人一起精心擦枪，刻意走火，以种种人情世故为话题，愚弄嘉宾与娱乐人民相交融，总算是在综艺节目竞争中搏出一线收视率来。如此背景之下的《蔡康永的说话之道》，内里行文，内容远不如风格鲜明。或者说，是形式大于内容。曾经出过几本有文艺青年气质的诗文书的蔡康永，在本书里琐碎唠叨如妇人，还不见了他往昔略显诗情的文艺腔。

    相比另一本，美国人怀特德·弗莱写的《假装的艺术》(南方出版社)，会觉得蔡康永写此书，是让电视台与出版社给联手忽悠了。他只是表达了一种假装谈话的态度，而人们更需要的，是在谈话里假装的话题内容。

    《假装的艺术》才搁进书店里一个多月就重印9次。以现今时兴的营销策略而论，它实在是定位准确，其编辑推荐道：“在信息疯狂传播的今天，傻瓜才会花工夫去研究嘻哈文化，谁是新锐导演、哪部独立电影最近独领风骚关我屁事呢？但是，无奈的是，我们活在一个没谈资就会被圈子抛弃的时代，社交、把妹、接近上流人物，无处不存在要与人交流话题的需要，在经过一百多种选择的思考之后，还是选择最经济实惠的‘假装’吧，这本《假装的艺术》教给你的就是如何‘装’出你的范儿来。作者无所不知的经历以及辛辣嘲讽的个性教你在读书、电影、古典音乐、建筑、美酒等常用话题中自由穿梭，在掌握了这些常人不容易知晓的知识后，还请根据需要研究出一套和你相匹配的微笑、耸肩、皱眉、嘲讽等表情，这样，才能将‘假装的艺术’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境界！”作为负责任的书评者，我还可以再转介一下书中的全部二十个话题，依次为：电影、书籍、话剧、把妹、钓男、美酒、珍馐、旅行、古典音乐、爵士乐、流行乐和摇滚乐、纽约、建筑、健身、瑜伽、网球、电脑、星座、精神分析或心理学、社交。但，需要说明的是，这些丰富的内容，却是建立在一种非常低俗的出版立意上的。搞科学史又很会写性学书的江晓原教授说，读此书他立刻联想到“教猱升木”，猱是一种猿猴，本来就善于爬树，何用再去教它升木呢？

    况且，在互联网时代，海量的浮泛信息，把文化与知识的内在肌理变异为一条条资讯的捷径，知识分子与知道分子也已经区别模糊。而太多的聪明人都需要“假装”来趋近与实现自己的内心渴望，恰如天真者“装”世故，而世故者“装”天真，更有甚者是在高潮时刻“装”高潮。特别聪明，又特别会装傻的人，在我们的周围，也像蔡康永的粉丝一样，分布着不少。大家都这样反其道而行之的结果，无非是殊途同归之境。

    据说，怀特德·弗莱写这本书的初衷，是为了讽刺一些时髦的假装人士，但是其渊博与幽默的写作风格却使本书迅速流行，反而成了“假装派”人手一册的谈资手册，他既意外又深感无奈，从此拒绝一切采访。欲辩已忘言，大抵也是这个聪明写书人的困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