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格雷厄姆·格林 翻译：韦盖利

    一

    九岁那年，一个星期四的第二节课和第三节课的课间，舍监把杰洛米叫到办公室，对他说：“我接到你姑姑打来的电话，说你父亲出了严重的事故。” 

    杰洛米很崇拜父亲，他的父亲是个作家，杰洛米却总对别人说父亲是一个神秘的探险家，去过很多地方———尼斯、贝鲁特、马六甲甚至加纳利群岛。杰洛米有时认为父亲是个秘密特工，因此当舍监说他父亲出了事故时，他还以为父亲是遭到机关枪扫射。

    舍监把玩着办公桌上的一把尺子，好像在想该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说：“实际上，你父亲还没来得及感觉痛就死去了。”

    杰洛米问：“他是被射中了心脏吗？”

    “没有，杰洛米，没人向你父亲开枪。他走在那不勒斯的街上时，一头猪从空中掉下来，刚好压在他身上。这真是一件惊人的事，那不勒斯的穷人在阳台上养猪，那头猪长得太肥了，它从五楼的阳台上掉下来，压在你父亲的身上。”舍监说。 

    杰洛米不敢让同学们知道他父亲是怎样死的，怕他们会嘲笑他。他想到了跟姑姑见面的情景，她是个没有幽默感的人，她或许会说：“这是惊人的事件，我想不到文明的意大利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我哥哥是个那么出名的作家，一个小心谨慎的人，但谁都没料到他会被一头从空中落下的猪压死。”

    二

    过了一段不长也不短的时间，杰洛米成了一名特许会计师，跟一个25岁的女孩订婚了。女孩名叫萨丽，她最喜欢作家休·沃尔坡，五岁时得到的一个会流泪的洋娃娃让她对小孩非常有爱心。 

    杰洛米快要结婚了，一年内他也许会当上爸爸，想到这里，他就更加想念他的爸爸了。

    萨丽如果听到他父亲是被猪压死的，肯定会大笑的，但他不免要跟她说这件事，还是带她去姑姑家吃饭的时候由姑姑跟她说吧———很多次杰洛米想自己跟萨丽说这件事，却都没有说出口。 

    杰洛米和萨丽不准备摆喜宴，他们决定登记结婚之后就去托基旅行度蜜月。杰洛米要等结婚前的那个星期再带她去看姑姑。 

    这天，他们来到杰洛米的姑姑家，萨丽看到墙上挂的那幅画像，就问：“那是杰洛米的爸爸吧？”

    杰洛米的姑姑说：“亲爱的，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的眼睛和眉毛跟杰洛米的一样，不是吗？”萨丽说。

    “他是个作家。杰洛米送过他写的书给你看吗？”杰洛米的姑姑问。

    “没有，杰洛米甚至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萨丽说。

    “到你们结婚的时候我送给你一套杰洛米父亲写的书，他的游记写得很细腻。我最喜欢他写的《角落》和《奶奶》，他本来应该有很光明的未来，但发生了一件惊人的意外，让一切事情都变糟糕了。” 

    看到姑姑布满皱纹的脸上那不可抗拒的表情，杰洛米真想马上离开那个房间。但姑姑并不理会杰洛米的感受，继续说：“那头猪落到他身上之后，他就上天堂去了，但我还收到很多读者写给他的信。” 

    那时，杰洛米看到了奇迹———萨丽没有笑，而是定定地看着他的姑姑，眼睛里流露出恐怖的神情。等姑姑从头到尾把整件事说完，萨丽才说：“太可怕了，不是吗？竟然有这种事，晴空里掉下一头肥猪，还压到一个人身上。” 

    杰洛米的心在欢跳，他一直以来害怕的事情其实没有发生。在回家的出租车上，他要吻萨丽，他比以往都更热情，但她拒绝了。

    杰洛米说：“好吧，一个星期以后，你做好准备哦。”

    “我只是想，那头猪怎么样了？”萨丽说。

    “他们肯定是把它处理，用来准备晚餐了。”

    杰洛米笑着说完，趁萨丽愣神，在她脸上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