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仁娜

    2004年父亲节的前夜，父亲猝然去世。那时，儿子尚在腹中，身怀六甲的我沉浸于将为人母的喜悦中，对于不日之后父亲的永久离开，没有丝毫感知。

    时隔多年，父亲离世前的诸多细节，仍然历历在目———在去往医院的火车上，我焦急地盘算着如何保证父亲术后的生活质量；在一排排的病床中间，我发现了浑身插满输液管的父亲，父亲拉着我委屈得像个孩子悄声哭泣；在为父亲烧七七的那天，我挺着大腹行走在阴气重重的火葬场，完全不顾腹中临产胎儿的承受力……似乎，昨日的焦虑恐惧和悲伤仍充盈满身。但是，悄然回首，父亲已经离世几年了。

    如今，每每回忆起父亲的种种影像，恍惚间，觉得父亲还健在，仍然与母亲两地分居，仍然会在某一天拎着大包小包来与我们团聚。似乎，我还是父亲膝下的女儿，父亲还会用钳子小心地钳一捧粒粒完整的松子仁给我吃，还会骄傲地炫耀他的小女儿是研究生，仍然也会恼怒地瞪我，只因我不关注他每日必看的《新闻联播》。常常，一幕幕的生活片段一遍遍重复播放，彼时彼景似乎就在眼前，但一切都只是我一个人的静默回忆，满世界里找不到无私无求、疼我爱我的父亲，我如同一个孤儿悄悄地在心里梦里想念父亲。

    眨眼间，儿子懂事了，他的头脑里从来没有姥爷的概念，只是在年节陪我纪念父亲时，会认真地鞠躬，会知道他也像其他小朋友一样有姥爷。正月十五，我遵照儿时爷爷教导的给逝去先辈点灯的习俗，厨房的吊灯彻夜未息，规规矩矩地摆一副碗筷，恭恭敬敬地放三个水饺。儿子问，怎么不关厨房的灯？我告诉他，姥爷会顺着灯光来我们家吃水饺，关了灯，姥爷就找不到我们家了。小人似乎听得懂我的话，在墙壁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跳跃着向我惊呼，姥爷来了！静静地，我无语，因为儿子的一生都只能在光的影子里捕捉外公的些微痕迹。

    又是一年父亲节，依然想念父亲。回想起上学时曾在这一天送给父亲的牛仔上衣，父亲高兴得迫不及待试穿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心隐隐地痛，泪水已横溢。在我有足够能力给父亲物质享受、可以回报父亲，能够表达我的爱的时候，亲，已不在，心，空空的。我还能做什么呢？找一个夜晚，买一束百合，一个人静静地告诉父亲，小女儿已长大，会努力，某一天，会如母亲所愿挈夫将子去看望他，送给他生前曾经最期望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