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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赛区
腕 饰
  • 2011年07月11日 作者:
  • 【PDF版】

    □作者:指尖

    小夏之死不是我生命系统崩溃的前兆,她的死,是一把刀插在谎言的布匹上,戳穿后,所有人看到线与线之间的断裂、残损和破碎。我初次体悟到,死亡,原来可以十八岁、二十岁,这么年轻。

    我不知道那个大烟囱有何功用,或许小夏也不知,但它的存在助长了小夏对死的渴求和勇气,那么高的烟囱,那么长的路,她如何一步一步地攀爬上去呢?

    许多年过去,十七楼的阳台上,我们说起她的时候,感觉天空很空,大地很遥远,从十七层到地下这段距离,是如此阔大,不可琢磨。

    小夏长了翅膀般飘散下去,她在某瞬间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强大的,她的翅膀包纳着风和尘屑,她的身体轻盈得使通往死亡之路充满诗意。直到她的身体与地面接触的一瞬,她还在享受飞翔的惬意,那是跟死亡相悖的升腾意识,越来越高,越来越辽远,越来越幸福。

    没有人听到她跟地面相撞的声音,连她都听不见了。

    烟囱被楼房层层包裹起来,无法预料会落到哪个点上,或者挂在哪棵树枝上。是谁偶尔在楼上开窗,瞥眼看到厕所边的水泥顶上,摊开的那样一张姿态局促的身体。近在咫尺的死亡,让他大骇。

    那时我在光洁的十八岁,在成人世界的缘齿上徘徊,渐现出腐烂的迹象。但我不以为会学小夏,用身体的消亡来化解心中纠结的怨恨。或许这是一种惩罚,对活着的人的一声谴责,但这不痛不痒的刺伤,有什么用呢?所有的结果,不过一个决绝的姿势,跟任何人、任何事物无关。

    我们很快就遗忘了小夏,冬天尚未结束。寒冷的季节是需要一分感情来取暖的。即便得不到,自己也会虚妄地去求,多么恶俗、多么卑微啊,但没有人会觉得自己有多愚蠢。

    我们的本子上,一张一张地,用寒冷的笔触勾描着一个温暖的人。窝在角落里空想,或者用右手食指按那架大钢琴的黑白键,爱情的故事,多么形象又多么遥远啊,你思慕的人在远方、天边,在一切你所不能达到的地方。

    每个人的青春都有一段看似灰冷的颜色,无法跟明亮结缘,成为不和谐的色调,不可思议。而若干年后,你已不再年轻,惊回首,发觉整场青春原本就是一幅色彩斑斓、多姿多彩的画,那笔灰冷,因其清峻,而使生命色彩浓郁热烈。

    当然,我们都会轻言放弃生命。我的朋友赴男友的约会,包里带着锋利的闪着亮光的刀片,好在她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但这样充满矛盾的爱,得不到又舍不了,的确是年轻的她的难题,没有一个合适的解,来使命题验算成立。

    而我,连一个拿刀的机会都没有。如果你的爱,是一厢情愿,自娱自乐,自生自灭,这算什么?没有题目,只有一个得数,随手写下,无人问津。

    多年后,我喜欢在左手腕上戴很多饰物,裂帛的木镯子,印了花的、羽毛的、裹了布的素拙,苗银、藏银暗淡而清冷的质地,两三个套在一起,走起来,哐当作响。最简单,也会是一个带子宽宽的腕表。这不能说明我有多时尚,也不能说我对某些饰物有狂热的偏好,所有这些腕饰,不过是见证时间的一种工具,它们掩藏着我曾经的幼稚和莽撞,掩藏着我无法裸露于外的伤痕和隐痛。

    我承认,我在不长的时间里选择了小夏的路,但没有任何征兆。我平静得若每天清灰的天气。城市中到处流传的都是冷漠,假面的敷衍,虚伪的问候,令人不堪。即便如此,我也渐渐接受。但内心里却如火焚,它烧不到任何人,我的身体没有一处缺口,可将它释放出来。我想,我就要被自己烧死了。可是,我又得装出个好样子,放置到冷漠的人群中间。我还得去探望,去承受最不能承受的他的幸福。而他的幸福,原本该是我的。

    那场雪后,我跟朋友都跌倒在大雪里,真疼啊,疼得自己都撑不起自己。相视,泪眼,面前的一切,都成为伤心欲绝的理由。我们从未如此痛哭过,没有声音,眼里的泪,流到冰冷的雪地里。长河亦如此啊。

    无须躲藏,我把所有喜爱的书籍和物件集中放在一个旅行包里。它们会跟随谁,走过高山河流,到达我的意愿之所,被掀翻,或丢弃,我浑然不觉。亦无须担心被谁发

    现,我有现成的死亡工具,有充足的个人空间和时间。只有寒冷,是我所不能克服的。炉火是如此暗淡。我的日记里早已不止一次地流露过死的心念。我幻想着跟每个与我相关的人对话,在他们面前,我如此地委屈和不甘,而理直气壮的生存又令我恐惧。我唯独没有给他写下一个字。我没法写出他的名字,即便写出,又跟他说什么呢,说自己这般卑下地景仰、乞求吗?还是命令他给我所需?都不能,我只能默默死去,无望地死去。而后,会有人风传,一个生命的消失中,夹杂着让人动容的暗恋。

    穿戴整齐,我没有多余的钱去购置一套死去的新衣。而那把刀够锋利,只轻轻割一下我的手腕,便有血从它的刃上渗出来,并不疼,可是血却让我感到了死亡的靠近。那些血,在冬天寒冷的屋子里,鲜红而年轻,我知道小夏没看到自己的血,如果她看到,会不会停下飞翔的翅膀呢?血把我冰冷的手掌染红了,那是温暖的血,远非我想象中结了冷漠的冰,我突然万分珍惜,对面前的这一切,暗淡的炉火、手

    稿、晾在炉边的黄手绢、窗外的人声,还有弦月,远方的父母、姊妹、朋友,还有他。

    第二天我的手腕上就裹着那条黄手绢,我用右手握住,纤细而可怜。叹口气,我终是找到了身体的出口。

    我的笑容,不再那么浅薄。也不再跟他们嬉闹,甚至,选择远离,他,和青春。

    许多年后,有人在我的文章中发现,我曾轻描淡写地说起过自己雕刻在手腕上的伤花,无法相信,我可能这样做过。那个伤疤已愈,如果不细看。但那隐隐约约的白痕,还是昭示了一些故事的存在。这是光阴给我的礼物,醒目而完美的饰品。虽然我在它上面裹盖了更多更夸张的腕饰,但你也知道,镂刻在身体上的东西是无法流逝的,即便被掩藏,依旧散发幽光。

    ▲点评

    生命的伤感、青春的疼痛

    溶浸在作者细致、流动的轻言细语中。阴郁、沧桑、超拔,文字如月光一样清冷,又似月色一样明净,一个热爱生命的人才会如此聆听生命的拔节之音。思维和情绪有一种强大的穿透力,读后让人沉思、让人领悟、让人感叹。

    点评人:周志雄,文学博士,山东师范大学国家重点学科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中国首届网络文学大奖赛初评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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