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西格林是位普通的少妇,但她的不普通在于,7750天拍了93284张照片,每天都要拍十几张。这些照片,装了整整五大金属箱,1974年,在布鲁耐特财产公开拍卖会上被公开拍卖。
凯瑟琳的父亲是个怪人,凯瑟琳的母亲去世后,这个男人深情但有点变态,他把所有的爱倾注到凯瑟琳身上,以弥补丧妻之痛,为此专门请了位摄像师,每天给凯瑟琳在不同的时间点拍照片。
我替凯瑟琳感到痛苦,一个人每天如此近距离地被照相机反复地观察、记录,看着脸上的斑点从无到有,皱纹犹如蚯蚓一点点爬出来,悲哀难免萦绕心头。
事实上,凯瑟琳确实不堪其苦。1960年春天,她从楼梯上跌落后身亡。神情恍惚的人,一般心理都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她的摄像师回忆说:“她是一个可爱的孩子,但她脸色十分苍白,表情憔悴,眼睛里闪烁着痛苦……”
相片像囚笼,凯瑟琳被禁锢其中。人的视线和注意力被局限在狭小的空间内,如此注视和体验人生,视线怎能高远,心胸怎能辽阔?因为近视与短视,而无法抵御生活中种种琐屑的烦恼和失望。
近距离看人生,人生有许多悲哀的细节。相反,把人生当成山河,登高远眺,眼中无限壮美。
有人说,近距离看人生,人生是悲剧;远距离看人生,人生是喜剧。
由这句话,我想起了杨绛先生。
杨绛是位智者,她自己是位作家、翻译家,却一生甘当钱钟书先生的“灶下婢”。她有句很经典的话,意思是,坐在人生边上,远距离看过去的时光,人生无非是“看时间跑,地球转”。这是一种宏观的视角,一切生命现象也都是自然现象,需要的是任其自然。
当人生需要近距离面对时,日常生活中,她低调、深情、知性……忍生活之苦,保其天真,以独有的智慧应对荣辱是非。
远距离看杨绛一生,才华卓著,成就斐然。1976年10月,邓小平将杨绛翻译的《堂吉诃德》作为国礼赠送给西班牙国王和王后,西班牙国王亲授其“智慧国王阿方索十世十字勋章”。晚年她推出系列随笔,结集而成《我们仨》、《走到人生边上》。
近距离看,她未必没有痛苦,她的人生比常人有更多劫难。“文革”中,杨绛在外国文学研究所作为“反动学术权威”被“揪出来”,从此开始了受污辱、受践踏、挨批斗的日子。造反派给她剃了“阴阳头”,派她在宿舍院内扫院子、在外文所内打扫厕所。晚年痛失爱女,痛失相濡以沫的丈夫。
近距离的生活,可能每天都必须面对生活中的种种难题。对此,需要泰然面对,淡定从容,无需回避但也不必萦怀。
离生活的距离太近时,需时时提醒自己,不妨跳出近观看远景,远距离看人生,生存过、奋斗过、收获过……这就是饱满充实的人生。远距离看人生,经历过的痛苦,把它忘却;经历过的悲哀,把它淡化;那些烦恼的一地鸡毛,让它随风而逝……
远距离看人生,写过《红与黑》的司汤达,淡定地为自己写下墓志铭:他活过,他写过,他爱过。
远距离看人生,哲学家维特根斯坦悲欣交集地说:我度过了美好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