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韩青
之前曾提到梵高给文学出版和拍卖市场带来的神话与奇迹,现在则说说梵高与他的画家朋友高更之间的传奇———在梵高著名割耳朵事件中,高更即是肇事人。梵高与高更通常被归类为完全相反的两个人:一个天真,一个凶野;一个是受虐狂,一个是处心积虑的操控者———但是,他们的艺术品却披着相当类似的一套神话外衣。在艺术史上他们还有一个联合称谓,即“后印象派画家”。
后印象派的说法,来历模糊,因为从来就没有过任何以“后印象派”命名的宣言或展览。据说这是纽约大都会博物馆馆长弗莱,1910年研究塞尚时发现他与印象派已大异其趣,就造了“后印象派”一词,以表示其与印象派之间有所借鉴、最终背离之状。后来梵高与高更与此状态更相符合,而塞尚因为对传统透视法的颠覆对后代画家更具启发性,成为了“现代绘画之父”。三画家的关系颇有意思:高更欣赏塞尚;梵高喜欢高更;老塞尚呢,说梵高是“疯子”,形容高更则是“骗子与小偷”。
塞尚对梵高的看法,似乎也启发了不少的艺术史研究者。对梵高的研究,目前已有精神症论、黄视症论、性病论、交感神经型颈椎病论等等,还有一本《梵高与高更:电流般争执与乌托邦梦想》(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则从精神分析给出了新视角:父亲对儿子、恶棍对圣人、想像的支持者对现实的拥护者……这些二元对立的冲突形象,是很能够吸引人们建立戏剧性的人物关系。而此书中的故事,也恰是这样讲的。
梵高家族在荷兰赫赫有名:一个叔叔是荷兰海军的最高指挥官;另外三个叔叔是画商,控制当时世界上最大的画店。梵高的传奇,是从他出生前一年的同一天开始的。他母亲那天生下了死产的长子文森特,头胎夭折让母亲深受打击,梵高出生时继承了头胎哥哥的名字,却没能继承母亲的关爱,潜意识里存有一个“得不到的母亲”。这也是他后来一再迷恋气质阴郁的“黑衣女子”执著于被拒绝的原因。
梵高16岁时,叔叔安排他进了古比尔画廊的海牙分店当店员,后来又调往伦敦分店。在那里,梵高爱上了房东家已订婚的女儿。失恋使得梵高命运急转,回到荷兰考大学失败,子承父业做牧师未遂,爱恋丧偶的表姐让亲戚难堪。从此梵高开始学习绘画,四年后梵高来到巴黎接触印象派绘画,与毕沙罗、西涅克、劳特累克等人成为好朋友,1887年冬天他结识了高更。1888年初,梵高南下阿尔,在此三个月画了190幅作品,其色彩热烈的风格也形成于此。不久他邀高更来此共同建立“南方画室”画家团体。他在12块画板上完成的“向日葵”系列,就是为迎接高更所绘。
高更比梵高大五岁,自幼家境富裕,年轻时当海员周游过世界,有一股“高贵的野蛮人”气质。梵高与高更在阿尔共同度过了62天,希望给世界留下“一份新艺术的遗嘱”。然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里充满惊涛骇浪。在创作上两人互为借鉴。高更跟梵高学习到梵高的厚笔触,风格变得粗犷。梵高从高更那里学习逐渐转向依靠记忆和想象来构图。上海世博会作为法国国宝展出的梵高画作《阿尔的舞厅》,就是这一时期的作品:梵高在很大程度上迎合高更,试图借助回忆用线条约束色彩,追求“象征主义的诗意”。就在《阿尔的舞厅》画完不久,梵高与高更即拔刀相向,割耳事件发生。
梵高自幼母爱缺失,弑父与恋父情结交织。做牧师的父亲是梵高向往宗教的原动力,但因为荒唐恋情而与父亲发生争执,继而离家出走,不久父亲辞世。这导致了他与比之年长的友人交流时,有将对方比作父亲的倾向,与高更相处时更为典型。同时梵高期望成立一个纯粹艺术家同盟,高更主张成立一个画家和画商的商业性团体,两人因之冲突爆发,高更要离开阿尔。梵高恳求、咒骂甚至哭泣,高更答应留下。根据高更晚年回忆录记叙,一天晚上,高更独自外出散步走过他们屋前大广场时,后面传来脚步声,他转身看到梵高手执打开的剃刀。高更用威严的目光阻止了他,他耷拉着脑袋走了。当晚,高更未敢回去而住入旅馆。次日回画室,才知道梵高割下耳朵送给了妓女拉谢尔。梵高被送进精神病院治疗,高更打电话告诉了梵高的弟弟提奥后离开。两人从此再未见面。
此后,梵高到20公里外的圣雷米精神病医院疗养,一年后转至巴黎附近的奥佛,于1890年7月29日离开人世,年仅37岁。1898年,50岁的高更请人寄来向日葵子栽种在南太平洋大溪地,画了一系列有关向日葵的静物,以表达对梵高的敬意与怀念。1903年5月8日,55岁的高更于贫病交加去世。
就此书精神分析的立场而言,同情的表达在梵高一方;而高更的非圣徒形象,就艺术的道德形式来说,则实现了最广泛的启发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