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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在我高考前离世
  • 2013年06月16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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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旭 
 
  父亲建好了新房,打电话来要我回家帮他一起搬家,我放下手头事情就往家赶,搬家可不是小事情。
  从老房子里往外搬什物时,一只木箱落入了我的眼帘。这木箱是用松木做成的,表层没有上漆,在它的侧面一行粉笔字特别刺目——“朱连昌是个大坏蛋。”
  这不是我的笔迹吗?屈指算来已有三十多个春秋了,按理说早该模糊不清了,却仍是那么清晰,真是个奇迹。睹物思人,此时此刻我的眼泪伴着愧疚和怀念簌簌地落了下来。
  朱连昌就是我的爷爷,一个脾气暴躁的老头。当年,每当看不惯我们这些小辈做的事情时,他就会厉声呵斥,我们要是不服气跟他犟嘴,他还会扬起拳头打我们。每每看到他那凶巴巴的样子,曾经幼小的我就不由自主地充满了恐惧。说实话,在我的幼小心灵里,是不大喜欢爷爷的,甚至有时还恨他。
  玩是孩子的天性。现在的孩子晚上大都猫在家里,看看电视,玩玩电脑。我们小那会儿,村子里连电都没通,自然谈不上享受这些待遇了。吃过晚饭,我们一帮孩子就会聚在一起,有时打打闹闹,有时做做游戏。时间一长,爷爷在家就坐不住了,拄上手杖,走出家门,蹒跚着,大喊着我的乳名,到处找我。一听到爷爷那烦人的吆喝声,我就头疼,心里想:不就是玩一会吗?叫唤什么!我还想再玩,可又怕挨揍,只好乖乖地跟爷爷回家。
  一个月朗星稀的晚上,月亮像一面大镜子,明晃晃地照着大地。我记得是一个星期六,第二天不上学,就放开胆子玩了起来。玩到兴头上,我们跑出了村子,到了村北的小岭上捉起了迷藏。爷爷走着,喊着,满村子找,就是觅不到我。他开始急了,就走家串户地去问,都说没见。他找了三个多小时,嗓子喊哑了,腿疼得都挪不动步了(他本身就有腿疾),还不甘罢休。
  我们在白花花的月光下我藏你找,我找你藏,玩得不亦乐乎!直到深夜,我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走到家门口时,我看见爷爷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喘着粗气,还不住地咳嗽。爷爷一见我,那火暴的性子就大爆发了,一边大骂,一边拿着手杖向我狠狠地砸来。我“嗷”的一声窜进院子,爷爷仍不罢手,逮住我,拉到他的卧室,举起手杖朝着我的屁股雨点般地打个不停,疼得我“鬼哭狼嚎”,没个人腔。母亲听到动静起来了,劝爷爷:“别再打了。”爷爷这才罢手。
  那天晚上,我趴在床上,屁股像着了火,火辣辣地疼,哪里还睡得着?我就暗暗地发狠:等我长大了,我要报仇!
  就在第二天,我看见爷爷的卧室里有只木箱,摸了摸疼痛的屁股,就找来一支粉笔,在上面使尽全力写下了那行字。
  爷爷生前,姑姑过个把月就会来我家探望他,手里常常拎些饼干或糖果之类。这些东西,放在现在,算不了什么,但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可算是奢侈品了。
  爷爷舍不得吃,都留给我们兄妹几个慢慢享用了,不过每次每人只给一片饼干或一块水果糖。我放在嘴里细细地品着,尝着,真是甜透心了!
  吃完后,我又用舌头舔净沾在手上的屑末儿,最后还把手指放在嘴里吮了又吮。我还想吃,忍不住向爷爷讨要。只见他两眼一瞪,那眼神像两把尖刀,直剜我心,吓得我不敢再吱声,悻悻而去,心里在嘀咕:这个破老头子,真是个小气鬼。不过后来想想,这样更好,我们好几天都能享受着美味,可见爷爷的高明之处和良苦用心。 
  在昏暗的煤油灯光下,爷爷最爱守着我,看我做功课了,虽然他目不识丁。每每此时,爷爷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儿,面带着微笑,嘴里衔着一根长烟袋不停地吧嗒着,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有时,他会向我要一张用过的废纸,卷个“大喇叭筒子”来抽。夏天来了,晚上蚊子叮人特厉害。爷爷就会燃上用栗花辫成的长辫子,散发出醉人的幽香,熏跑这些嗡嗡乱飞的蚊子。房子里非常闷热,我的额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爷爷就会持着蒲扇呼呼地为我扇。阵阵凉风袭来,我烦躁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终于能专心致志地做作业了。冬天到了,简陋的房子如同冰窟,冻得我的手脚就像猫咬似的,爷爷就会把木柴放进火盆里燃起火,让房子温暖如春,我的学习劲头更足了。
  光阴荏苒,我不知不觉就上初中了。我在县城的一所中学就读,离家二十多里路,得住校。那时,没有自行车骑,也不通客车,周六下午上完两节课后,我步行回家。一到这个时候,爷爷就会拄上手杖,一瘸一拐地朝村北走上一里多路,坐在路旁的一块大石头上,叼着烟袋,静静地等着我归来。
  爷爷这一坐往往就是两三个小时,不管刮风下雨,还是严寒酷暑。远远看到我回来了,他就会嘿嘿地笑起来,满脸的皱纹蹙成了一朵花。
  有一年,降了一场大雪,天寒地冻,路面很滑,爷爷不听家人的劝阻,继续来到老地方等我。因为路况不好,我也走得挺慢,见到爷爷时,他已冻得瑟瑟发抖。爷爷说他在这里已呆了四个多小时了。我激动得热泪盈眶,哽咽着说:“天这么冷,路这么滑,您出来干啥?”
  爷爷哆哆嗦嗦地说:“我是一块贱骨头,见不到你,我放心不下啊!”
  回到家里,爷爷就感冒了,发起了高烧,打了几天吊瓶才好。
  随着年龄增长,爷爷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有一次他摔倒后,躺在床上再也没能站起来。
  快高考了,我投入了紧张的备考之中,一个多月没能回家。高考一结束,我就急匆匆地往家里赶。走到门口,看见两扇大门上赫然贴着白纸。我的心里立马咯噔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难道爷爷他…… 
  果然不出我的意料,爷爷已走了好几天了。
  高考前,爷爷感到自己的生命快走到尽头了,就很想见我一面。父亲决定去学校喊我回来一趟。爷爷坚决不同意,说他盼着我能考上大学,现在眼看要高考了,不能让我分心。听父亲讲,爷爷弥留之际,还喊着我的名字。
  我发疯似的跑到墓地,在爷爷的坟前,长跪不起。
  严厉是爱,关心是爱,牵挂是爱,如今,爷爷离开我们已二十多个年头了,我还是非常怀念他。我想,爷爷对我的爱已化为缕缕春风,钻进了我的心窝,会温暖到永远……  

逝者档案
  ●姓名:朱连昌
●终年:72岁
●籍贯:费县芍药山乡南泉村
●生前身份: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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