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烟生
20世纪60年代,跳皮筋是女孩子最喜欢的游戏,是她们的专利。在那个物质匮乏的时期,能拥有一条皮筋是梦寐以求的奢侈愿望。 跳皮筋游戏随意性大,人少时,可以把皮筋拴在树干上一个人跳,充分享受孤独的乐趣;人多时分拨跳,可以尽情展示表演的欲望。我们男孩偶尔也参加跳皮筋游戏,但我们跳不来蝴蝶、蜻蜓舞那些复杂的花样,只能玩些“过河”之类的低级跳法。每逢这时,观光的女孩十分兴奋,她们大呼小叫,指指点点,善意笑话我们的笨拙姿势,好像在欣赏一群刚出土的恐龙蛋。而我们不管不顾,埋头苦跳,严肃认真。 尽管玩得高兴,设备却很简陋。因为家长是绝对不肯出钱让我们到商店去买韧性强、弹性足的“牛皮筋”来做游戏。女孩们大多是把牛奶瓶上用于包装的弹性很差的皮筋,一个个攒起来连接成长长的一串。要攒够足够的长度,确非易事,需要很长的时间。 男孩常常收集皮筋的代用品,用捡来稍有弹性的绳状物帮着女孩增加皮筋的长度,以便作为敲门砖,得到女孩的许可,加入到跳皮筋的队伍来。那拼接起来的皮筋,如同一件补丁斑驳的百衲衣,经不起踩、勾、挑、撩、绕的折腾。有时跳着跳着,“嘣”的一声断了。扫兴不说,把腿绷得生疼,有时还绷出了血印子。 皮筋跳得最好的当属邻居邵伯伯的女儿小芸,我们称她小芸姐。记得小芸姐过生日那天,她的小姨给她买了一条价格很贵,弹性十足,结实耐用的3米长松紧带皮筋。那天,小芸姐把一根松紧带皮筋两头接起来,让我们两个男孩用腰部把松紧带拉成平行的两根,小芸姐在两根皮筋中欢快跳来跳去。只见她两只脚时而踩压皮筋,时而勾起皮筋,时而挑动皮筋,时而弹开皮筋。皮筋在她灵巧的脚下不断变幻图案和式样,让我们这些男孩看得眼花缭乱,瞠目结舌。哇塞,她简直就是穿上红舞鞋的精灵。 她一边跳着,一边唱着那首脍炙人口的“皮筋歌”:小皮筋,香蕉梨,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我们也拍着手跟着她一起唱起来。 小芸姐在“皮筋歌”悠扬的旋律中愉快地度过她14岁生日。那时,我们还不知道有《祝你生日快乐》这首歌。否则,我们唱的一定是《祝你生日快乐》。以后,小芸姐的松紧带皮筋给我们小巷的孩子们带来欢乐,连我们这些男孩的跳皮筋技艺都大有长进。 一天放学后,小芸姐到我家。她把卷成一盘的松紧带皮筋递给我说:“大家都喜欢跳皮筋,它就交给你保管了。”见我惊诧的样子,她告诉我说:“我奶奶病了,妈妈要带我们回乡下看看奶奶,得住几天才能回来,皮筋你拿着,别耽误大家跳皮筋。” 第二天放学后,我们小伙伴来到胡同头的大槐树下,但谁也没心思跳皮筋,心情都很沉重。因为我们听大人说,小芸姐的父亲在中学教书,他是一个大右派,小芸姐全家随她父亲被遣返回河南老家了。我当时很不理解,那平时和蔼可亲,见到我总要摸摸我头顶上长着两个旋的邵伯伯,怎么会是阶级敌人?我对小伙伴说,这松紧带皮筋咱不跳了,别跳断了,咱好好保存着,等将来有一天小芸姐回来,咱们再一起跳。小伙伴一直点头赞成我的意见。 我不知道小芸姐当时给我皮筋时,知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反正她再也没回到我们小巷来。屈指算来,小芸姐和我们分手有五十年了。如今,我保存的那盘松紧带皮筋也已经老化,失去弹性了。但我们和小芸姐共同唱的那首“皮筋歌”,常常在耳边回旋;小芸姐跳皮筋的优美舞姿,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中,并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清晰…… 小芸姐,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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