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人叫胡适,到处劝人写自传。胡同学人缘不错,名气又大,“我的朋友胡适之”名震天下,所以老辈、平辈大都漫应之曰:可以呀,一定一定。结果让胡先生很郁闷,答应他写自传而终于没写或没写完就驾鹤西归的名人有:林长民、梁启超、梁士诒、蔡元培、陈独秀、张元济、熊希龄…… 胡先生自己确实以身作则,满四十二岁后就写了《四十自述》。在这本自传的序言中,胡先生说他劝北洋政府前财长、有“财神”之称的梁士诒写自传,有人怀疑梁会借此洗刷自己,胡适说不怕,“有训练的史家自有防弊的方法”,要紧的是让梁士诒写“他心理上的动机,黑幕里的线索,和他站在特殊地位的观察”。 对照胡适期待梁士诒自传的要素,我这四十年,既没经历过黑幕里的线索,也谈不上有什么“特殊的地位”,只有“心理上的动机”可以谈谈——这也是每个普通人都有必要写下一部自述的理由。我们经历同样的时代,目睹已经或正在成为历史的大事小事,那些事件与潮流,自有官学私学专人记传,唯有每个人的即时情绪与累积记忆,是别人无法替代的。这些情绪与记忆,也便是个人自述的最大价值所在。 伴随网络长大的一代人,已经在忧心QQ号是否可以成为遗产,而新闻事件发生,追寻事主的网络空间也成为媒体的惯用手法。我们正迎来一个表达公开与记忆过剩的年代。物以稀为贵,现在还有人平白无故去阅读一个陌生人的生平否?这是我无法确认的事。 说到底,写自述,还是旨在打捞自己或清晰或模糊的记忆,用文字重塑一段人生。 今年将满四十,我的形式感又涌了上来,想不如乘“四十自述”这个好题目写一点回顾文字。至于有没有意义,最好先不去想。 (据《深圳特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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