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禄坤 在掖县(今莱州)我的故乡,有一种传统手工活儿叫“掐辫子”,据说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 这里说的掐辫子,是指编麦秸秆辫子。一个“掐”字,活灵活现地道出这活计的特点——编织当然需用双手,掐辫子却只需四根手指紧忙活:两个大拇指掐正面,两食指掐反面,那长长的麦秸辫子,地地道道是用指甲“掐”出来的。 上世纪50年代初,我十一二岁时曾在故乡住过几年,对掐辫子的情形再熟悉不过:上至七八十岁的老奶奶,下到八九岁的小闺女,一有空就掐辫子。冬天,街坊邻里、亲朋好友盘坐热炕头,边掐辫子边拉呱,直到上眼皮碰下眼皮,方才散去;夏天,提上板凳、马扎,一堆一撮地聚到树底下纳凉,边看光景边切磋掐辫子的技艺,日头偏西方收拾行头回家。掐辫子是故乡特有的一景。 掐辫子不全是女人的专利,男人偶尔也参与。我也掐过:拿上一把麦秸草,用软布包好放到腋下夹住,掐到二尺长,绕到胳膊上,绕够二十圈为一桄,大约四丈左右。 虽然都掐辫子,质量好孬却有天壤之别。邻居有位高手,我曾亲眼目睹过她的精彩表演,人家掐辫子,手腕柔软如水,拇、食指配合协调,那秸草左右摆动,上下翻腾,似“龙飞凤舞”,只见掐出的辫儿从手下缓缓伸出,既平整又利落。别人掐的辫子一桄三毛钱,她掐的辫子少了三毛五不卖。 要想掐出好辫子,除了手上功夫,用料也十分讲究。麦子收获后,去头剪尾,挑选秆粗坚挺、色泽一致的秸草备用。使用前,浸水晾干,再次分拣,细些的,可以掐囫囵辫子,粗一点的,经“扩(劈开之意,疑为‘剖’字的方言发音)草”后,能掐“扩草辫子”。“扩草”有专用刀具,一般是用铜制作,精巧别致,两寸多长,一端弯成九十度做成瓣形刀头,刀头有三瓣、五瓣、七瓣之分,刀头中心有锥形引导杆,便于“扩草”均匀;另一端缠以软绳或布,捏在手上方便舒适。 传统手工掐出来的辫子,不但有囫囵草和“扩草”之别,还有二分半、三分、四分甚至一寸宽各种规格,以及其他特殊式样的辫子。这些半成品经过熏白、染色,便成了制作草帽、草编包、草垫子等草编制品的基本材料。 每当乡人把一桄桄草辫子装箱打包,运到镇上出手,卖的钱换回油盐酱醋,换回孩子上学用的笔墨纸砚,换回针头线脑等日用杂品,大家脸上就绽开了笑容,平时的劳累也就烟消云散了。 据老辈人讲,掖县掐辫子、编辫子篓虽然很早就流行,但直到清朝道光年间才大量出口海外。那时掖县沙河镇及周边大村都有辫庄,多年经营,涌现出许多草辫商,其中不乏富商巨贾。 大约到上世纪50年代末,麦子收割由手工逐渐转为机械化,麦秸草不能回收利用,加上新材料、新工艺不断问世,传统手工草辫不能与时俱进,慢慢淡出市场。 前几年我回故乡探亲访友,走街串巷时留意观察,竟未发现一个手工掐辫子的乡人。当年那些得空就掐辫子的老奶奶们早已故去,如今,掐辫子成了留在脑海中的一段遥远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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