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志杰
早期的齐鲁大地毕竟不是中国茶叶的主产区,更不是中国茶文化的发源地和散发地,因而,茶人、茶事、茶书,就显得十分单薄。唐代陆羽的《茶经》之后,关于茶的书文,如春天雨后的茶叶树,长势喜人,一派生机勃勃。就现在还可以见到的茶书,至少也有上百卷,却稀见山东老乡的大作。外乡人说到齐鲁茶事的书,也是惜字如金,蜻蜓点水般打个水漂,就算给面子了。
最大的收获来自近日整理出版《山大故事》一书时,华山先生的著作《宋史论集》中有《从茶叶经济看宋代社会》的文章。在文章中华山先生提到了他的《宋代茶法考》一书,我如获至宝,开始寻找先生的著作。
华山先生是著名史学家,以治宋史和思想史而成为当代史学大家。1956年调到山东大学历史系任教,直到1971年11月21日病逝。在这15年期间,华山先生写了40多万字的宋史、思想史的论文,写了一部几十万字的《宋辽金史》。先生病逝后又有《宋史论集》和《泾皋文存》两部论文集出版。遗憾的是,《宋代茶法考》一书,至今没有找到,我想有可能当时没有正式出版。《从茶叶经济看宋代社会》一文,是《宋代茶法考》的序言,文章中有“宋代的茶叶生产”“南宋的茶法”“宋代茶法史大事表”,这些应该是宋代茶法的重要部分。
拜读华山先生的大作,我特别感兴趣的有这么几个事,一是宋朝政府所需的茶叶要向各地方政府购买,而不是原来我们所说的“上贡”,政府买来的茶就是“贡品”。这是一个颠覆性的常识问题,让我们对中国古代社会的统治方式有一些认识上的改变。从华山先生列出的表看,宋朝政府主要从四川、安徽、浙江、福建、湖北这几个地区买茶,说明这是当时的茶叶主产区。二是宋代实行的是茶叶专卖制度,也是政府的主要税收来源。个人是不准私自卖茶的,一旦有违反者,而且拒不交出私茶,就有可能被处死。其实,后来的欧洲各国,包括再后来的美国,都是实行的官茶专卖,而其榜样就是宋朝政府。三是宋朝偏居一隅被称南宋之后,宋金对峙,但是唯有茶叶还是两方的自由往来者。甚至出现了叫做“茶寇”的茶叶走私的人。因为政府严查走私,很多茶商聚众对抗,出现了湖北南部的茶商起义。四是纸币的出现就是茶叶贸易的产物,世界上最早用纸币发工资的也是宋朝的茶园主。
华山先生虽以史家视角看宋代的茶叶和宋代社会,但其与生俱来的却是故乡江苏无锡那股淡淡的太湖碧螺春茶香对他的熏陶,和骨子里那种因茶而生的仙人之道。我生也晚,有幸入山东大学历史系读书时,先生已归山八年。但是我们的老师会时常提起那些先贤大家的卓越学问,和他们令人崇敬的生活态度。华山先生论茶研究茶,当然也喝茶,喝的就是他的家乡无锡太湖洞庭山盛产的碧螺春茶。这个听上去很美的茶名,是清朝皇帝康熙赐予的。当地人原来将这种茶叫“吓煞人香”,太香了,意思是香死人了。康熙皇帝多么有气派,哪能容忍这么没文化这么粗俗的茶名,信手拈来,一个流传千古的芳名就有了,碧螺春是也。而碧螺春茶能够入选中国十大名茶,与茶的名字关系密切。假如至今还是“吓煞人香”,恐怕把茶客都吓跑了。
在“南茶北引”的过程中,山东不少产茶的地方,引进了碧螺春茶种,遗憾的是没有康熙大帝赐给的茶名,虽然茶品优质,却依然深藏闺中无人识。我要继续寻找华山先生的著作《宋代茶法考》,说不定这位生在太湖边、工作生活在大明湖畔的史学大家,早已经为他第二故乡的茶起好了名字。齐鲁有好茶,再有一个叫得响的大名,入中国十大名茶应是可遇可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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