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红蕾 在潍坊,我喜欢绕着河流走。市声在不远处,但手边脚下是泥土花草和流水,让人觉得站在大地上,又是站在流逝的岁月之中。这种对生活既近又远的感觉,让我迷醉。 毫无疑问,潍坊是一个很入世的城市。每年风筝节,都有数不清的政商名流明星大腕汇集于此,许多白皮肤蓝眼睛、黑皮肤白牙齿的国际友人也在潍坊放飞童心和梦想。潍坊人惯看秋风春月,面对世事纷纭,潍坊人拿老茶壶沏一杯厚茶,徐徐抿到嘴里,一副不过如此的神态。 大家对“世界风筝都”这个贯耳名号也习以为常,走在风筝广场的时尚女郎,不管是装扮和气质,现代都市感不输任何大都市。但是这座城市的历史感还在,它在向前走的时候依旧充满了怀旧,对往事不离不弃。许多人一提起难得糊涂的板桥大人,还仿佛是昨天的事。它骨子里的淳朴在市井集市上,在邻里百舍的热络走动里,在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里,依然如风吹繁华一样,往昔去,余香在。 虞河正是这样一条承接现代和过去、时尚与古旧的河流。它在城市的脉络里,可是又有其独特的气韵,有自己的打太极一般的时间差,仿佛比拥挤的车流慢了半拍;还有那在河边写生的青年学生、纳鞋垫的中年女人,他们在自己的时间河流里泅渡。 虞河远远地在太阳下闪烁,像一块蜿蜒的翡翠,发出耀眼的绿光。顺着石子路一直走下去,仿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意想不到的景致次第展开。十二孔桥闲卧水波之上,十二个圆在水面荡漾,那是十二个笛孔吗?要不然水面上怎么飘荡着音符?那些高大的法桐、银杏、垂柳,在微风中矗立,树叶奏响和声,那一片茂密的幽凉。 在北宫春早,数棵大紫藤虬枝盘曲,错列生姿,想紫藤花开季节,蜂蝶缠绕,远望去又是一副“紫气东来”的大写意。即使此刻,只剩枝干,也别有一番萧疏的意味,也可以入诗入画入宋词的。我喜欢紫藤,不论是寻常百姓家的小藤架,还是气势磅礴的大长廊,一棵紫藤循势而出,凭栏一望,便有不凡气象,流畅,典雅,绚烂到极致反而形成一种静气,这种静气,人在其中不觉心静自然凉。从福寿街到北宫街,是虞河古道,还是清晨,已经人声喧闹。几年前,我循着热闹市声找去,原来是古玩、花鸟虫鱼市场。在古玩市,有大大小小的景德镇瓷器、花瓶、笔洗、杯盘,更有紫砂壶、铜币等等,不一而足。看那青花蓝瓷瓶,瓶体婀娜,花色古朴大气,素色端然,还有那釉彩鲜艳的童子戏莲的嵌银古碗,形态色彩皆生动,栩栩如生于手掌之上。在一角老书摊,竟然淘得寻觅已久的王叔晖连环画——《西厢记》,线条和用笔都流畅简洁到无可挑剔,还有一本上世纪80年代出版的《聊斋志异》。 坐在凉亭里,看飞瀑直下,溅起片片珠玉。那一瞬间,真有恍惚之感,仿佛到了南国,仿佛走在水乡。可又不完全一样,纵眼望去,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木桥飞渡,流瀑滴翠,不觉忘却所在。单看那些风景名字就先有几分醉了:慧泉别苑、桃花香坞、菊篱枫径、月波楼、荷风秋月……这时节,摇着一个描红画绿的拨浪鼓,吃一碟冰糖腌制的潍县萝卜片,该是如何惬意。我在虞河边一坐,再回去就觉得过了若干年光景,心中有了散淡之意。看城市里车来车往有置之度外之感,回想前尘旧事,翻看如今光阴,人多了清气。 那天我去风筝广场,正是入夜乘凉时分,居民三三两两的聚拢,广场像一棵大树,伸开枝叶,为鸟儿一样忙碌的人们提供一个休憩、冥想甚至思索的地方,音乐喷泉是清凉的立体伴奏,而那些做和乐、放风筝、布老虎等憨态毕现的民俗雕塑成了静止的音符,地灯透过惟妙惟肖的火红风筝剪纸将晕红灯光打出来,而在曲折回廊里,我读到了用楷书、草书、行书、隶书等写就的最全的风筝诗……北方民俗的浓郁气息扑面而来,这就是潍坊,潍坊人在它的怀抱里生长,将居家小日子过得像一幅幅杨家埠年画…… 一座城,在地图上是一个小小圆点,对我们是一个庞大丰饶的家园。朝天锅、和乐,许多人围坐在一起吃得浑身淌汗;不止三月飞在天空的风筝,拥挤在一条条古意的巷子里;布老虎、冰糖葫芦……这座城在现代节拍里,氤氲着一种欲说还休属于岁月的味道。它让人心念踏实,不管走得多远,老气息老味道还围绕身边,走得再快,它也是从容的——我喜欢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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