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得雨 现在不全是鱼水关系了,有的是蛙水关系,有的是鸟水关系,他需要水时喝点水,不需要时就爬上岸走了,就一奓翅飞了…… 很多年前,一次在一个地区开学术讨论会的空隙里,与几位老友聚叙。大家既是同行,又在不同战线上。一位当过多年“父母官”和“州官”的领导同志,讲他退下来以后,有三件小事,让他感触颇深。他说:“一次,我骑自行车到街上买西瓜,买了四个,把两个放在前面篓里,再把另两个往车座后面架子上绑。滑溜溜两个东西,很不好绑。这时,那位卖瓜的老汉连忙过来帮忙。他几下子就把西瓜绑结实了。他说,你在位上时,我不来给你帮忙,现在你不在位了,我来帮你……我同他握手,直道谢,我看出这个人认识我,我不认识人家。我老半天没想出适当的词和人家说什么。我想我在位时,要买瓜吃,不用我动手,别人就给弄来了,想找人帮忙,也不用想。” 我说:“你在位时,若谋过私,哪怕只一次,老百姓心里也有数,你若平日官架子摆得足足的,你就是退下来了,他也不会来帮你的。老百姓看人,不管台上台下、官大官小,就看是个怎样的人!” 旁边一位诗人老同行说:“有个在位的镇长,去一个村庄检查工作,坐着小卧车,陷到了田间道旁的沟里,车怎么也出不来了,这位镇长出来喊在田野里干活的人帮着推。人们说,刚吃了饭,在那里歇一会儿吧!这段路,骑车子眨眼就来了,用得着摆这个谱?最后,是村主任找了头牛,把小卧车拉出来。” 地区退休的老同志,接着说他遇到的另外两件小事:“有一次,我骑自行车走路,有一位也骑自行车走路的女同志,老挨我很近,我说别靠我太近,我骑车子技术不高!那女同志说,坐小卧车惯了,不会骑车子了,咳,练练就好了!我看了看那女同志,工人模样。问她是哪个工厂的,她说是国棉厂的,你不是到我们那里检查过工作吗?我认得你,你可能不认得我。我点点头,表示一下歉意。她仍挨我很近地走,一直走了很远。这一路让我想了不少,可也是没找到适合的词和人家叙叙话。再一次,我到农贸市场买蒜。卖蒜的是一位农家老汉。我问了价,说六元一辫。我说五元卖吗?那老汉犹豫了一下说,咳,五元就五元!其实,我这一车蒜也不值你那块表钱!我买了一辫,老汉就只收了五元。这时,我想起鲁迅的小说《一件小事》,觉得自己一下子比那老汉矮了许多。多实在厚道的庄稼人,我不该还价!但是,我仍然没有找到合适的词来同那位老汉说说话。” 讲完三件小事,这位老同志说:“退下来,我更明白了,一定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当官!八小时处理工作,余下时间都当老百姓。不处理工作时,还成天摆个官老爷样,和老百姓不隔一道沟才怪呢!” 这位老同志感慨过以后,又说了他的一位老领导的故事。他的那位老领导在外省工作,退下来以后,回到当年打游击时得到过群众掩护的村庄。当年,这个村庄住着这位同志和另一个游击队员,有坏蛋向鬼子告了密,鬼子把全村人集合起来,让他们交出两个游击队员,不然就全部枪毙。这紧要的当口,有两个村上的年轻人站出来,承认是那两个游击队员。鬼子正在犯疑时,其中一个年轻人的父亲站出来说:“对!他们就是九支队的那两个游击队员!”鬼子杀了这两个年轻人,两个游击队员得了救,全村人也得了救。这位老同志这次见了为他牺牲的年轻人的父亲,一再感激地说:“我这条命是你用亲生儿子换的啊!”那位老人说:“那时换你们生命的,岂止我一个儿子?说什么谁和谁的命!军和民、干和群,是鱼和水嘛!若没有你们的流血牺牲,多少老百姓也早没命了……”这位老父亲接着历数今天一些事情说:“现在不全是鱼水关系了,有的是蛙水关系,有的是鸟水关系,他需要水时喝点水,不需要时就爬上岸走了,就一奓翅飞了……”那位老同志问:“今天再有了当年的情况,人们还能用生命来掩护吗?”老人说:“那很难说了!像那些贪污吃私的,怕是得先把他交出来!” 故事讲到这里,这位地区老同志说:“我是久久地久久地深思啊!过去我们都知道,密切联系群众是我们党的三大作风之一,三大作风是党的生命线。现在有些人可否想到:脱离群众,是要丢命的啊!” (本文作者为著名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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