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洪启 今天,我第一次来劳务市场找活儿,心里怯怯的。 劳务市场在长途汽车站旁边的马路边,马路边有一条河,河沿边挤着一大溜民工。 站在我身边的是位刷墙漆的涂料工,手拿着一把带着长杆的涂料滚儿,头戴一顶用报纸折叠成的纸帽,纸帽左侧面有几个显眼的黑体字“转基因”、“安全”之类的,有的地方还被涂料遮住了,看不清。浑身的衣服上也布满了斑驳的涂料。相比之下,我发现涂料工左腿的牛仔裤上涂料少一些。也许涂料工发现了我在盯着他的左腿,就拿起涂料滚儿在自己的左腿上滚了几下。 我心说,这人有毛病吧?浑身脏兮兮的涂料不洗也就罢了,也许是手头接的活赶得紧,没顾上洗,他却好,还故意往身上滚涂料,真是个神经病。而我在他旁边一站,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上身穿一件淡绿色条纹的夹克衫,下身穿一条蓝色牛仔裤,一双蓝条纹休闲鞋,时尚,干净利落。我暗自坏笑,就你这脏兮兮的样儿,谁愿意找你干活? 这时,一辆金杯车驶来,靠近路边停下,路边的民工们呼啦一下潮水般涌向金杯车。“老板,恁有啥活儿?俺帮恁干中不?”“老板,俺是木工。”“老板,俺是瓦工。”“老板,恁砍玉米秸,种大蒜不”…… 老弟,还愣着干啥?抢活儿去啊?一位中年男人冲我说。中年男人肩挎帆布包,包里盛着瓦刀、水平尺,他五十来岁样子,穿着跟我一样干净利落,看样子是位瓦匠。“哦,大哥,这……这还兴抢的?”“唉!一看你就是个生手,我先去了。” 头一次来劳务市场,我还真有点抹不开面子,尤其是抢活儿,拼个你死我活的,我还真张不开嘴。可既然来了,鸭子趟水——随大溜吧。“老板,您看我能帮您干啥活儿?”我费了吃奶的劲儿终于挤了进来。“你?帮我干活?”那个要招工的人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 “别开玩笑了兄弟,您比我穿得都好,您能帮我干活?咱哥俩坐一起喝酒闲聊还差不多。”那人越过我,看中了刚才那位在自己身上滚涂料的涂料工。“老板,我今天都干了三家的活了,您看,我这浑身的涂料,还没顾上洗呢。”“恩,不错,是位干家子,跟我走吧。” 金杯车带走了涂料工,围观抢活儿的民工作鸟兽散,又回到路边等活儿。我找到那位刚才和我说话的瓦匠哥,问刚才那个老板说我穿得好,干活不行。为啥?我穿得好吗?一身减价处理的衣服。瓦匠哥说,老弟,身上干净没饭吃,我本来也想穿身带泥的衣服来,谁让我偏偏娶了个爱干净的老婆呢,没办法。 眼看残阳映晚霞,一拨拨的民工相继被一拨拨的招工者领走,只剩下了我和瓦匠哥。我忽然有所顿悟,脱下上衣,扔到路边护城河河岸的泥土上,用脚蹍了几下,穿上,又抓了几把泥土在蓝色牛仔裤上抹了几把。不一会儿,一位蹬着三轮车的络腮胡子大叔来到我面前,问我会干啥活儿,我说你看我这一身的土,刚刚种了一亩大蒜回来,你想要干啥活儿的?络腮胡子大叔说,恩,不错,是位干家子,跟我走吧,帮我种大棚去。我说大叔,这儿还有位瓦匠,你一起带着吧,给你修修大棚啥的。他是瓦匠?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料。 今天,我第一次来劳务市场找活儿,活儿找到了,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坐在络腮胡子大叔的三轮车上,望着渐行渐远的瓦匠哥,心里一阵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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